房内,执欢与梅谷歌面对面而坐,梅谷歌听完执欢的话,心下有些落寞,原以为出来相亲是她的意思,没想到是苏小姐一个人的主意。
“梅公子,让你见笑了。”执欢些许歉意地说。
梅谷歌倒也大方的回应,“执欢姑娘说哪里话,是我唐突了才对,我当苏小姐与你说好了,不过也无妨,如此我们也算是认识了。”
“实在抱歉。”执欢心中暗恼,原本被苏景华邀约去成衣铺看新做出来的衣服,没想到被带到这里,若不是梅谷歌在,她早就发作了。更离谱的是,苏景华把他们俩丢在这里,自己去上茅厕……而且去了那么久,不知道是不是掉坑里了,真叫人担心。
“梅某与陆副使是同僚,陆副使时常提点于我,曾有一次去陆府时见过执欢姑娘,那会儿你还待字闺中。”梅谷歌说着的将桌上的糕点推向执欢,“当初回了一次长安故土,原本想回来与陆副使提亲,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你却嫁了刑部江尚书。”
执欢睫毛一颤,心有些痛,这些日子一直不去想那个人,家中人也极为关心她,从不提起,今日却被外人提上桌面,终究还是触碰到了软肋处。
当初江沛春三月上门提亲,五月中旬是婚期,至今确实不过几个月,她从陆氏变成了江陆氏,这刚过一个月又变回了陆氏,真是造化弄人……
梅谷歌见执欢不说话,才发现自己提起了她的伤心事,“我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执欢姑娘,我很早便倾心于你,希望执欢姑娘给我一个机会。”
执欢抬头看梅谷歌,这人确实是一表人才,眉眼俊秀,虽比不上江沛春,却也极为顺眼。可是,她这样一个下堂妇人,怎么还好意思去沾染一个好儿郎。
“执欢姑娘……”
“对不起。”
梅谷歌笑了笑,暗骂自己操之过急,忙道:“无妨,来日方长,执欢姑娘还有诸多时间考虑。”说罢,端起茶壶给执欢斟茶,“上好的月光白,执欢姑娘品品。”
看着眼前的茶杯,执欢怔了怔,从未有男人为她斟过茶,即便当初是她夫君的江沛春,从来都是她伺候他,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头发要她绾,腰带要她系……
而她当初甘之如饴,觉得此生为他绾一生的发,系一世的腰带,她都愿意。
如今想来,她果真痴傻。
爱的太投入,根本就忘了还有“自我”。
执欢端起茶杯,拈过杯盖,用杯盖撩了撩浮在黄绿清澈的汤水上的茶叶,慢慢品了一口,然后抬头笑看梅谷歌,“果真是好茶,原来梅公子也是爱茶之人。”
只是一杯茶的功夫,执欢已换了神色,因为此时她的心透彻了很多,既然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让它过去,若执念放不下,这辈子也只能活在阴影之中,她原本就是个阳光、活泼的人,这样的日子不适合她。
梅谷歌也是个细察之人,执欢的一个眼神,他便感觉到了方才与此时,她有些不一样了,“倒也谈不上爱,只是闲来无事时,会品究一下。”
执欢点点头,放下茶杯,没想到手不稳,茶杯倾斜,全数倒在了手上,她还没叫出声,只听梅谷歌却慌张的“哎呀”了一声,忙拿过执欢的手,左右看着,“执欢姑娘可烫着了?”
“无碍……”执欢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对方抓着不放,“我当真没事,梅公子可以放开我了。”
梅谷歌却没有听她的,拿出了自己的帕子,要包住她的手。
而此时,房门“嘭”的一下,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景容。
“哎,真是抱歉,走错房间了。”罗哲在后面进来,故作惊讶,“哎,执欢妹子,你怎么也在这儿?”
执欢眨了眨眼,看到大胡子大叔的时候,心里一喜,正要开口,却又听罗哲说:“哎,你们……这……”
执欢顺着罗哲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连忙使了大力气,从梅谷歌手中挣脱了出来,“方才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梅公子担心我烫着。”说着,做贼心虚似地把手被在了身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大胡子。
总觉得他的眸子有些阴鸷,有点可怕。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有些害怕他。
“不好意思,打搅了。”苏景容微微颔首,“你们继续。”然后转过身要离开,却见罗哲堵着门口,他瞪了眼罗哲。
罗哲有时候反应慢一拍,看苏景容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还想问他怎么刚进来就要走,又听他道:“让路。”罗哲这才反应过来,忙侧了身子,识相的让开了路。
见苏景容出去,罗哲心中纳闷,瞅了瞅执欢说:“执欢妹子,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见他们走,执欢忙的追了出去,“等一等,我有话说!”
梅谷歌见人都走了,从袖子取了钱放在桌子上,也跟着追上去。
几人在酒楼门口停住了脚步,苏景容背对着执欢,道:“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执欢顿了顿,忽然不知从何说起了,只是送出了一句话,“那日,谢谢你们。”
罗哲见苏景容没反应,忙搭腔,“哎,说什么谢,我们都是自家人。”
“什么……”执欢愣住。
罗哲见自己说漏嘴,忙改口:“都是大晋国臣民,称自家人也没错啊。”
“哦。”执欢呆呆的点头。
又听前面的人说,“既然话说完了,我们便走了。”
“等等……”执欢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我……”
“陆小姐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你那夫君在外偷吃,你便在这里爬墙,而且还不止一堵墙?”
罗哲囧囧的看着自家老大,自从回了金陵城后,自家老大就不按常理出牌啊!明知道执欢已是下堂妇,还这么戳人家痛处,做啥咧!?
执欢低眉,刚沦为下堂之妇不过几日,来与别的男子相见,确实有悖德行。
“这位仁兄,不知情况便莫乱说,莫要污了执欢姑娘的名声。”梅谷歌一听前面人说话污秽,再文弱的人也不愿自己喜欢的人被侮辱,“我虽不知你是执欢姑娘什么人,但请你好好说话,别再戳执欢姑娘痛处。她已与前夫江沛春义绝,如今她是自由之身。”
苏景容有些意外这个梅谷歌会出来帮执欢说话,挪动脚步,侧过身来斜斜地看着他,“你又是她什么人,什么理由替她出头?”
梅谷歌闻言愣住,痴痴地看了眼执欢,有些尴尬地说,“我们是朋友。”他这样说其实是唐突了,毕竟还不知执欢姑娘是否也将他当做朋友。
“梅公子是我的朋友,他也并无冲撞的意思,只是你方才这样说话确实有些过分。”执欢放开了他的衣角,“也谢谢你提醒了我,不论我是否是个下堂妇,都不该与别的男子有任何瓜葛的。”
梅谷歌听着前面一句话,面上一喜,却又听她后一句话,那分喜色瞬间就消失了。虽然她说的合乎情理,可对他来说,这就是拒绝。
苏景容身子微震,收回了目光,她为何来此,他自然一清二楚。她言语、行为坦荡荡,笔直了身子,并无低眉顺眼之意,这不正是他想要看到的么。可是,为何她为那人圆场,他有些不悦。
罗哲一脑子浆糊,不知道当下到底什么情况,见老大走,也只能跟着走。
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执欢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梅谷歌,“梅公子,今日委屈你了,实在抱歉。”
梅谷歌笑了笑,“都是朋友了,何必说抱歉,况且今日却也是误会,若不是你不知情,也不会来此地了。”
“梅公子,多谢你的体谅。”执欢朝梅谷歌作了一礼,“实乃执欢无他意,愿君择高宫之主。”
梅谷歌没想到的是,执欢姑娘最直白的拒绝居然在最后。他苦笑了一下,面色有些悲怆,“能与执欢姑娘结为朋友,已是梅某之荣幸。”
执欢眸中闪过歉意。
“时间不早了,让梅某送执欢姑娘回去吧。”梅谷歌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执欢拒绝:“我一会儿与景华还要去成衣店试衣服,就不与梅公子同行了,他日有空,我再请你烹茶饮酒,权当谢罪。”
梅谷歌尴尬的笑了笑,她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当做朋友啊,不若何必如此客套。
两人告了别,梅谷歌悻悻离去。
执欢心里窝着一股子火,正要回酒楼就见苏景华从门内出来,见她来到跟前,执欢便恶狠狠地看着她,一副要吃了人的样子,“我却不知你存了把我卖了的心思。”
“嘿,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为你选良胥么,我一番苦心怎到你口中变成人贩子的行径啦,真是伤心。”
执欢无奈的看着苏景华,微微叹息,“虽说咱们大晋朝再嫁的事情常见,但毕竟再嫁也不是很光彩。我更没有再嫁这个想法,只是想平静的陪着父母度过此生,也就无憾了,你也别替我操心了。”
苏景华怔了一怔,却有些心疼,握了握执欢的手,“那好,近期我不再折腾此事了,等你以后放开了,咱们再商量吧。”一扫方才的阴霾,她的脸立马从乌云变成阳光明媚。
执欢瞪了她一眼,“没有什么以后,你安心做你的小嫁娘,别再管我的事情了。”
苏景华知道执欢的性子,当下是应了,但以后她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对了,方才有两个雄壮的汉子是谁啊,你们都聊了什么?刚才那人似乎还把梅公子说生气了。”
执欢这才想起,往刚才大胡子大叔离开的方向看去,“景华,你先回府吧,我尚有些事情要处理,回头再约。”话刚说完,她便焦急的离开,追寻大胡子大叔的踪迹去了。
苏景华觉得莫名其妙,“哎,约什么约……”话还没说完,心头就是一跳,她不会去寻那负心汉江沛春了吧!
这样一想后,她也迈开了步子,忙去追执欢。
“你到底去做什么,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离开的。”
执欢在街上左看右寻,为的就是寻那大胡子大叔的身影,完全无暇顾及苏景华,她要跟着就让她跟着吧,反正也无大碍。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执欢便在街边的一个茶铺中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执欢妹子!”
那边的罗哲也看到了她,忙叫了一声。
执欢看去,那一脸络腮胡子的人正往她这边一瞧,那双星辉般的眸子,立刻吸住了执欢的眼,连忙拉着苏景华走到罗哲这一桌去,“大胡子大叔。”
苏景容抬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何事。”
罗哲默,老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高冷,妹子都被你吓坏了好伐!
“这段时日我正想去找你们呢,没想到今天在金龟庐与你们遇到了。”
罗哲嘿嘿的笑,正准备说话,被苏景容抢了先:“我兄弟二人刚把猎物售卖,正好饿了在那里吃点东西。”
罗哲脑袋瓜子转的慢,不明白苏景容几个意思。
执欢心有疑惑,那金龟庐是什么地方,他们猎户出生的人,售卖多少貂皮才能换来那边的一顿酒菜啊?但想着今日能见到他们,还是很开心的,甚至忘却了方才他的刁难,咧嘴笑着,摸着自己腰间的荷包,“上次我说要给你辛苦费的。”一个蓝色绣着水仙花的小荷包被她握在手中,“钱不多,你们二人尚可吃些酒,谢谢你们那日救了我,还将我送回府中。”说罢递到苏景容面前。
苏景容接过她的荷包时,手指触碰到了她的手心,见她瑟缩了一下,他才满意的收起了荷包:“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苏景华莫名,小声问执欢,“他们谁啊?你怎么认识这样的人。”看他们穿着似乎不是什么有钱人,这般粗犷,万一是坏人,执欢可就……
罗哲的耳力也不错,听到苏景华说这话的时候,又憋着笑了,苏景容这副模样,别说苏景华了,就是他爹娘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这是他们儿子呢。
执欢大方的介绍说:“这两位就是那次山中救了我的人,他们打猎为生的,人很好。”
“是你们救了执欢啊!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苏景华一听,方才心中的猜测立马被拍回了娘胎,对这两人改了观,也从自己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执欢那点不够,来我这里还有,多喝点酒。”
罗哲囧……
执欢无语……
苏景容额头青筋蹦跶了下,他怎么有个如此一根筋的妹子!朝罗哲使了个眼色,罗哲立马不客气的把苏景华的荷包也拿了过来,还闻了闻:“唔,真香。”
苏景华一怔,脸红了起来,还是觉着这俩人太粗俗了,少接触为好,“那个……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苏景容点点头,“有缘还会相见。”
苏景华皱了皱鼻头,心道才不要和你们有缘!
执欢却点点头:“若有机会,我再请你们吃一顿,以表我的诚意,可好?”
“好啊好啊。”罗哲忙开心的说。
执欢笑着看罗哲,知道二人的老大是那络腮胡子大叔,所以又转过头看向他:“大胡子大叔,可好?”
“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执欢便与二人告了辞,带着苏景华离开了。
罗哲目送他们离开,直至她们消失,才转回头来,却听苏景容说:“猎物,已经慢慢走入圈套。”
“老大……什么意思?她们可不是什么猎物啊。”罗哲不解,一个是你妹子,一个是你妹子的闺蜜啊,这是要坑自家人?“难不成你还吃人肉不成。”
苏景容胡子下面的唇角勾了起来,目光远望,“有何不可。”
罗哲惊了……自家老大什么时候养出了吃肉的癖好!他恶寒了一番……直至回到自己家中还曾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