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进行中旬时,不知谁来了兴致说骆太傅博学,其女骆汀蓉定也是才气满盈,希望她展现一下才艺,萧太后大寿心情好也就应了。
骆汀蓉今日一身喜气的红色镶金边薄纱衣配着红色锦缎抹胸襦裙,不盈一握的细腰中系着同色蝴蝶结,如云流水的衣料衬得她如仙女一般,有那么一丝不可侵犯的气质在骨子里。她步履优雅,缓缓走向中央,朝着太后拜了一拜,如黄莺般的声音出口:“如此,小女便献丑了。”
萧太后朝骆汀蓉招了招手,笑眯眯地说:“表现好了,哀家重赏。”
骆汀蓉又福了一下身子,道:“谢太后。”
骆汀蓉所谓的“献丑”其实是早有准备,命人搬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台围屏,围屏一共四扇屏扇,屏扇上是毫无瑕疵的白色绢布。
大家交头接耳,都在议论骆家小姐这是要表现什么才艺。
宫人奉上笔墨,骆汀蓉执笔走到围屏前面,在众人的期待之中鼓乐响起,她便翩翩起舞起来,如蝴蝶一般灵动,动作开始,俯身、回旋,那样雍容不迫,舞姿闲婉柔靡,体轻如风,妙态绝伦。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曼妙的舞姿之上,只有苏景容和执欢发现了四扇屏扇之上已落下四句诗。那健美的字体如婀娜多姿的美人一般跃然纸上,朴实无华而兼纳乾坤。
“当真是美。”执欢不由叹服,骆汀蓉果然名不虚传,人美如其字,才华藏于腹。
苏景容饮了一杯酒,不以为意,“除了诗写的不错,其他也不过尔尔。”
执欢白了眼身边的人,这等美人这等美字这等的美妙,怎一句“不过尔尔”概括,是他一介武夫不懂欣赏还是怎么的?
苏景容见执欢不满笑道:“十年前,她也是跳这支舞写首诗,十年后一成不变,有什么值得惊艳的?”
“那也是人家的绝活。”执欢再度看向骆汀蓉所写的那首诗。字当真是好看,若是她绝写不出这样好看的字来,更别说边跳边写了。
两人说着,那厢一曲落下,骆汀蓉纱裙飘然摆落在四周,俨然是孔雀开屏的一幕。
“原来是一曲孔雀舞。”方才她的注意力全在骆汀蓉的笔上,看着她一字一画的写下四句诗,只是稍微掠过了她的几个美妙的动作,并未发现跳的是什么舞。
苏景容淡淡地说:“孔雀舞配骄傲的孔雀,很是合适。”
执欢斜了眼苏景容,还能不能公平的评价了?那人确实是有些不讨喜,但人跳的好就是好,不必要全盘否定了吧?
“怎么,你有意见?”
执欢笑笑:“我怎么会有意见呢,侯爷您品味这么高,自然是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苏景容含着笑,转过头去,那厢骆汀蓉已站起身,目光恰好往苏景容这边一瞥,这二人目光就对上了。
骆汀蓉先是一愣,旋即有些脸红,便深情回望。
苏景容极为自然的转移视线,然后靠近执欢,吧唧一下,在执欢毫无防备之下,亲了她一下。
不止执欢愣住,那厢骆汀蓉惊呆了,当着她的面儿也就算了,这里什么地方?慈宁宫啊!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行此举,当真是……过分。
执欢看见了骆汀蓉的表情,又瞅了瞅得逞的苏景容,心想若这里不是慈宁宫,她早就拳打脚踢了!
“夫人,那人窥伺我,你都不吃醋么?”
执欢狠狠地放下手中的杯子,不理会旁边的人。
传说中高冷的云中侯呢?那个铁面将军呢?都哪里去了……为什么身边这个人和传说中的传奇人物一点儿都沾不上边呢!!
“夫人,你这样放养我,迟早要被外面的人勾引走。”苏景容继续走卖乖路线。
“你要是能被勾引走,也算是那人本事大,我无话可说。”执欢轻哼。她巴不得他被人勾走呢,这样她就能轻轻松松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苏景容默……她这不在乎的架势,当真叫他心塞。
在上座的萧太后乐呵呵的直称好,“蓉丫头,人美字美诗更好,你这丫头平日里只怕不少下苦功夫吧。”
骆汀蓉一改方才的怒容,端的一副雍容得体的模样,羞怯地说:“只为博太后一悦,太后高兴了,汀蓉吃点苦不算什么。”
“‘万金之躯驾鸾祥,始即千岁寿中康。蟠桃再熟如今健,更比松鹤寿无疆。’好诗,好诗。”一个低沉带着张力的声音从坐席左侧传来,“皇兄、母后,表妹这首祝寿诗写得好,写的妙。”
骆汀蓉微微侧脸看向来人,他一身俊逸灰白袖袍金边镶嵌,头顶红玉紫金冠,颇有些贵气压人。面带浅笑,眉眼若桃花,当真是好看。这位是她的表哥瑞亲王李玹,太后亲子,她见过多次,接触却寥寥数次,每次都是问好后匆忙道别。
“谢瑞亲王夸奖。”骆汀蓉浅笑回之。
瑞亲王哈哈一笑道:“平日里极少与表妹有过接触,今日一见,当真是美人一个。”
骆汀蓉脸色一红,忙低下头去。
上面皇帝李琰发话,“我倒是忘记了,瑞亲王好像至今都未立正妃,不若今日在这开心的日子选定一个,也好让母后更开心一些?”
瑞亲王依然含着笑,目光深情款款的望着骆汀蓉,盯了一会儿,好似皇帝的话才飘入他的耳中,忙反应过来,“皇上,臣弟失礼了。”
李琰回了一个了然的笑,与坐在旁边的太后私语了两句,二人目光在骆汀蓉和瑞亲王二人之间来回徘徊。
骆汀蓉似乎有不好的预感,准备默默退下的时候,头上传来皇帝的声音,“骆汀蓉,你觉得瑞亲王如何?”
她不知皇上何以如此一问,忙回道:“瑞亲王极好。”
“如此甚好。方朕与太后商量了一下,觉得瑞亲王与你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今儿朕就当回月老,给你们赐婚。”
萧太后饮了口茶,笑道:“哀家也觉得这门婚事不错,就当哀家给骆家姑娘的重赏罢。”
骆汀蓉听这话,双腿发软,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已授了皇帝之意的太监高呼:“封骆太傅之女骆汀蓉为瑞亲王正妃,一个月后完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尚书陈知逸操办。”
她身边的人撩袍下跪,“臣弟谢皇上赐婚。”
连坐在席位上的骆太傅都是一惊,未曾想过自家闺女居然嫁了瑞亲王,连忙也站起身谢恩。
亦来赴宴的陈知逸也上前跪下:“微臣遵旨。”
皇帝龙颜大悦,哈哈一笑,“都起来吧,朕今日这月老当的真是开心。”
地上的骆汀蓉却迟迟没有站起来,一旁的骆太傅着急的挤眉弄眼,又听皇帝说:“骆姑娘定是太高兴了,还没反应过来。”
骆太傅陪着笑称是,心里却苦如黄连,他的女儿什么心思他是一清二楚啊,想着便朝苏景容那边看去,只见他与那新婚妻子交头接耳,端的一副亲密模样。
骆太傅心中满是那个恨啊……
瑞亲王扶着骆汀蓉起身,只发觉她身子软的跟棉花似地,一点支撑力都没有,想来是被这桩突然来的婚事吓得还未反应过来。
几人回坐席后,乐舞又起,继续热热闹闹的,坐在骆太傅身边的几位官员都朝骆太傅道贺,而骆太傅却一心念着自家女儿,只见她呆呆的坐立,目无神色。
苏景容朝皇帝抛了个眼神,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之笑,被执欢瞧见了,她心中大惊,总觉得那皇帝与苏景容这眉来眼去的委实有些暧昧啊……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
正这么想时,执欢顿感一股尿意袭来,悻悻的放下茶杯,四下看了看,身边也没个宫女伺候,当真是一点都不方便。
无奈,只能拉了拉苏景容的衣袖,打断了他与皇帝的“眉目传情”,小声道:“大叔,你可知茅房在何处?”
苏景容蹙了蹙眉,见执欢一手捂着肚子,满脸的着急之色,便准备起身带着她去,被她阻止:“你告诉我在何处就好,不必亲自带我过去。”
“好。”苏景容应了,招呼了个太监过来,吩咐他带着执欢去茅房。
小太监低着头带着执欢拐过一道一道长廊,又绕过一座一座曲桥,终于到了一处偏僻之地,有两间屋子坐落,那小太监道:“这里是供来客用的茅房,夫人您请,奴才在远处候着。”
执欢点点头迅速地去解决问题。
再度出来时,执欢一身轻松,招呼了小太监再回去,这回去的时候她倒也不着急了,跟在太监后面缓步走着,看看花草,颇为自在。
经过曲桥时,执欢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骆小姐。”执欢浅浅一笑,极为客气的说:“麻烦让一下。”
骆汀蓉却不理会,冷冷地看着执欢,“今日我被赐婚,你定是大为开心吧。”
执欢愣,她被赐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开心不开心不重要,只要骆小姐你开心就好。”
骆汀蓉心中满是怒火,她被赐婚后求助的看向苏景容,可苏景容呢?眼里只有陆执欢。从他踏入慈宁宫以来未正眼看过她,甚至还在她面前与陆执欢亲热,赤/裸/裸的在她的心上扎了一把刀。
见陆执欢一人出来,她也便尾随而来,要出了心里的这一口闷气。
“你下去,我与侯爷夫人有话要说。”她对站在一旁的小太监道。
小太监看了骆汀蓉又看了执欢,不敢挪半步,云中侯可是吩咐他怎么把夫人带出去的怎么带回来的啊。
“怎么,我们之间讲悄悄话你也要听?”骆汀蓉冷了口气,“滚。”
小太监腿一软,但还是不敢怠慢了侯爷夫人,望向陆执欢。
执欢想骆汀蓉一个大家闺秀顶多也就是出言说几句难听的,倒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我与骆小姐说会儿话,这未来的王妃也不会把我吃了,你自管回去就行。”
小太监还是担忧,看了眼陆执欢,见她示意,便快步离开了。
骆汀蓉见那小太监走远了,怒目看向执欢:“若你没出现,现在的侯爷夫人应该是我。”
“……”执欢默,她哪里来的自信?
“我苦苦等了他十年,十年你知道吗?”骆汀蓉泪水哗的一下落了下来,面目有些狰狞,妆都花了,“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与江沛春义绝,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苏景容要回来,所以你趁他回来之前与江沛春义绝好与他在一起?”
执欢抬手扶了扶额角,忽然觉得太阳穴有点痛,再度抬头时,目光满是怜悯的看着她,道:“就算没有我,云中侯也不会娶你,你没有看出来他根本就不曾喜欢过你?”
有些人,为爱痴迷,甚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幻想着、意淫着,只以为自己付出了对方就得给予相应的付出,却从未想过,这是相互的而不是单方面的。
如果是之前的陆执欢,她也是这样想,只要付出,再给那人一个机会,或许会有回头的可能。可是屡屡被伤,她终于幡然醒悟,有些人根本没有爱过,谈何付出?
她不否认江沛春喜欢过自己,但江沛春生性风流,即便是家中有贤妻,也不会定下心来。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就是那种喜欢偷腥的人。所以她一味的付出,他一味的索取,早已习惯成自然,认为别人为他付出都是应该的。
苏景容不同,他不喜欢也不会霸占着别人,更是将骆汀蓉的爱意拒之门外,未取过她一丝一毫。可骆汀蓉屡屡碰壁却还不回头,当真是有些傻,有些蠢。
“你胡说,你胡说!他定是喜欢过我,不然为何不拒绝?”骆汀蓉一下着急了,她不相信这么多年来,他对她竟连一丝怜悯也没有。
能说苏景容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儿吗?这话若说出来,岂不是一刀刺进她心脏,顿时让她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么,所以执欢选择了沉默。
“你这贱人,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以至于他居然对你这个下堂弃妇这般死心塌地,他原本是我的,是我的。”骆汀蓉几乎吼出来。
执欢无奈摇头,再看向她时,只见眼前洒落一些□□,飞入眼睛,双眼立刻刺痛不已,睁眼不得。
“你这贱人,你这下堂弃妇……”骆汀蓉将手中的□□末继续往陆执欢的脸上丢,口中一直在怒骂,恨不得眼前之人立马消失,永远消失。
执欢捂着双眼,几乎要痛呼出声,正当她要喊救命之时,身子被猛地一推,她重心不稳跌倒过去,下一刻便落入水中。
她是熟悉水性的人,但在双目疼痛的情况下她无法兼顾,一手挣扎着,一手蒙着眼睛:“救命……”
站在曲桥之上的骆汀蓉看着水中挣扎的陆执欢,面容之上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容,四下看了一下,跑到那方假山之下捡起一块石头,就往水中砸去……
执欢闭着眼,哪里想到骆汀蓉还有后招,继续喊,却没想到重物砸下,脑门一痛,便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