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容好不容易对初秦态度好一次，这会儿表情完全撑不住了。
可是，她前面的话已经说出口了，自然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打脸收回来。
“当然……没有。
”林碧容狠狠抓住办公桌的边缘，才忍住没当场变脸。
但是一转眼，她就把气撒在了其他人身上：“都赖在这里干嘛？工作做完了吗？”
众人都散了，郑栖在门口偷偷向初秦使了个眼色。
“初医生，你这次考虑好了？”办公室里没有旁人，林碧容面色微微一沉，看着初秦。
初秦依然笑得温和：“主任你不是说，不想我走吗？怎么好像不高兴？”
林碧容看了初秦两秒，忽然笑了：“怎么可能？我当然高兴，只要你别过几天又变样，扰乱大家的工作热情。
”
初秦觉得林碧容的笑有点危险，但他已经做了决定：“当然不会。
”
“那就好。
”林碧容抿了抿唇，拿着病例走了。
初秦去查房，走出门就被郑栖拉住了：“怎么回事？”
“就是我说的那样，反正时间还早，再工作一段时间吧。
”初秦低着头道，“等去读博了，基本上没什么收入，趁现在多攒点钱。
”
这话也有道理，郑栖没有多想，只是忍不住叹气：“你说你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怎么这次就这么莽撞呢？先前消息都放出去了，现在让大家怎么看你？”
“没关系。
”初秦笑笑，“反正不管他们怎么看，我该怎么工作还得怎么工作。
”
郑栖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多说，只是道：“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提。
”
“行，我知道了。
”初秦看他眼睛都睁不开了，“快回去睡觉吧。
”
整整一个上午，初秦接收到了无数复杂的眼神。
好在他够镇定，全当作没看到。
一直忙到中午，初秦给潘骥打了个电话，约他吃饭。
想了想，又给秦时屿发了一条微信。
潘骥骤然接到初秦的邀请，一方面受宠若惊，一方面又担心他被秦时屿欺负，迫不及待就跑了过来。
食堂人多眼杂，初秦在医院门口一家环境不错的中餐馆定了位置。
“老师……”潘骥犹豫着打招呼，想问什么又不敢贸然开口。
初秦大概看出来他的想法，直接道：“今天听科室的同事聊天，你上次那个心脏移植的病人……没挺过来？”
潘骥还以为初秦受了欺负，没想到他竟然是来关心自己的。
一时间心里既感动又难过，还有点愧疚，虽然主刀的人不是他。
张了张嘴，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做医生接的第一个患者是位心梗病人，三十五岁，家里的顶梁柱。
”初秦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慢说了个似乎完全无关的话题，“他当时抓着我的手，求我一定要救他，他说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
蝼蚁尚且偷生，没有人愿意死。
作为一名医生，潘骥见过那种求生欲特别强特别不甘心的病人。
面对那种病人，如果确实无能为力，医生会特别特别煎熬。
他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不安地看着初秦。
初秦抓着杯子的指尖有点泛白，语气和神态还算平和：“当时我们预估他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10%，家属也明白，我也不是主刀。
可他求我的时候，我不忍心，我说好，我答应了。
”
潘骥轻轻“啊”了一声，医生都不会给病人手术一定能成功的承诺，不是怕担责任，是因为手术一定会有风险，更何况这种成功率本来就低的手术。
“结果呢？”看初秦半天没说话，潘骥轻轻问了一句。
“结果？你都用了这个词，那就猜到结果了吧？”初秦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手术失败了。
”
虽然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但潘骥还是担心。
遇到这种情况，家属说不定会因为初秦的一句话，就找医院闹事。
初秦的一个承诺，可能会给他自己给主刀医生甚至医院带来麻烦。
“没人为难你吧？”
“没有，家属很讲理，还说感谢我的心意……”初秦自嘲一笑，“可我那以后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一个拿手术刀的医生来说，心意远没有技术有用。
”
同样是医生，同样刚刚经历过一次失败，潘骥非常理解初秦那时候的心情。
他实习的时候就知道初秦特别努力，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眼眶都红了。
初秦话锋一转：“做医生就注定会比旁人遇见更多生死，经历更多失败，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算坏事，它让我们更懂珍惜生命。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只要你每次面对病人时，都能做到尽力而为，就够了。
”
潘骥没想到初秦把他最难过的经历拿出来安慰自己，眼眶更红了：“老师，谢谢你……”
初秦笑了：“这就感动了？我还说让你给我说说具体情况，帮你分析一下呢。
”
潘骥把那点泪意憋了回去，将病人的情况大概说了。
初秦斟酌着问：“会不会是提供的心脏有问题？心脏从哪里送来的……”
“不不不，志愿者就在我们医院去世的。
”潘骥忙道，“手术设备都是在我们这里……”
初秦呼出一口气，缓缓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慢慢松弛下来。
他松开手中的杯子，才发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所以不是这方面对问题，只是……”潘骥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表情有点奇怪。
初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愣住了。
那个手插在兜里，走路带风的人，不正是秦时屿？
他怎么过来了？
“我刚好也在这里吃饭，看着像你，没想到真是。
”秦时屿往初秦身边一坐，把车钥匙放在桌上。
初秦抚额。
秦时屿看到初秦碗里有只还没剥的虾，很自然地拿过来帮他剥，露出手腕上亮晶晶的镶钻腕表。
要不要这么傻？初秦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外面的虾不新鲜，要少吃。
想吃你跟我说一声，回家我给你做。
”秦时屿将剥好的虾推给初秦，才看了神色复杂的潘骥一眼，“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