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轻轻敲着桌子道:“这年轻人确实身怀绝学,而且就像老高所说的那样,他的武功至少也是一流高手的境界。还有一个细节,可能你们都没有发现,这年轻人走出店门的时侯,后面就跟上了四名黑衣人,看身形和步伐,这四名黑衣人的武功相当不弱,而且四人和这年轻人若近若离,对他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四名黑衣人应该是这年轻人的手下,这样看来,这年轻人的身份相当可疑。”
潘文得依然不屑道:“就算这小子非富即贵,我们也不用怕他吧。要是他敢来找我们的麻烦,我黑牛要他好瞧的。”
方腊道:“既来之则安之,不管这年轻人有何居心,我们先安顿下来再说,然后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方腊扭头对韩明说道:“韩明,吩咐一下飞鸽堂的兄弟,多注意点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消息及时报给我。”韩明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在房间内吃了点干粮,方腊吩咐兄弟们早点休息,自己则只身一人出了客栈,看看小镇上的情况。华灯初上,小镇一扫往昔太阳落山后的萧瑟,只要是酒馆,里面一律是人头攒动,一批批武林豪客有的在大碗喝酒,有的在天南海北地胡侃,有得则是在醉醺醺地划着酒令,一派江湖风范。
方腊信步走在小镇的泥石路上,边走边看,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方腊身后响起一声熟悉的清亮声音,“兄台,雅兴不错嘛,秉烛夜游这祁家小镇。”
方腊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说话之人便是在迎宾客栈遇到的那位年轻人,心道:好巧,居然在这里又遇上了他。方腊转身来,只见那年轻人轻摇折扇,站在数步之外,双眸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方腊忙道:“闲来无事,便到处逛逛,倒让阁下见笑了。”
“既然兄台有此雅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聊,也比这到处闲逛强上百分。我知道这镇上有个茶馆的环境不错,不如我带兄台去那里看看。”说完,年轻人也没有等方腊表态,转身便往镇西走去,方腊暗暗摇了摇头,只得跟了上去,和年轻人边走边聊了起来。
“兄台,小生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呢,小生姓余,单名一个麒字,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年轻人表现得极为热情。
“在下姓方,名十三,睦州人士。”方腊并没有告诉年轻人余麒自己的真实姓名,而是说了一个自己第一次进建德城时用过的名称。
“原来是方兄啊,失敬失敬。不知方兄是做什么买卖的?”余麒不经意地问道。
“我在睦州山区种了几亩油树,做点桐油生意,此外还做些粮食、丝绸生意,这次到祁家镇是准备收点粮食的。不知余公子在何处高就?”
“我在京师一间书院教一些孩子读书识字,吟诗作对。我这个人平素最喜欢游山玩水,听说天目山有瀑布,名曰东西双瀑,严冬时节亦是飞流直下,双瀑合璧,声势浩大,故慕名而来,希望可以一睹其风采。”余麒眉飞色舞地说到。
“现在兵荒马乱,余公子孤身一人,千里迢迢地从中原到这江南来,不害怕吗?”
“我身上一无钱,二无财,强盗才看不上我这般的穷书生呢。再说了,我平时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普通的三五个大汉还不是我的对手呢。”余麒面带一丝傲色道。
“想不到余公子也练过武术,不知师从何人?”方腊旁敲侧击道。
“跟着几个不知名的拳师学了一些功夫而已,何足挂齿。”余麒并没有正面回答方腊的问题。这时,两人已来到一间古色古香的店铺门口,店铺门口高悬一块紫檀木匾额,上书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万里清香居”。
“就是这里了,这家茶馆相当不错。”余麒兴奋地拉着方腊迈进了店铺的大门。方腊走入店铺后,仔细打量着店内的环境,只见这间茶馆面积并不大,就一间房,其中用一道镂空的黄杨木屏风隔成了前后两个厅,前厅摆放着四五张茶桌,现在并没有客人;后厅则是沏茶、备茶的地方。茶馆四周悬挂着各种字画,以山水画居多,方腊细瞧一下了这些书画的落款,心脏怦怦地剧烈跳了起来,原来这些字画的作者,居然不乏吴道子、范宽、李公麟、苏轼等书画大家。
余麒看着方腊那惊讶的表情,不无神气地说道:“这家茶馆的主人想来也是一个酷爱书画之人,居然收藏了这么多的大家作品。第一次看到这四周壁上所悬挂的名人字画时,我也惊呆了,光一幅吴道子的字画,就价值连城啊。”
“真是开眼界了。”方腊发自内心的说道,“不知这茶馆的主人是谁?居然有如此大的手笔?”
余麒叹了一口气道:“我每次来这茶馆,总想能见上茶馆主人一面,好请教些学识。但店里伙计告诉我,他家主人云游四方去了,估计正月里才能回来,唉。”
“余公子在这镇上呆了不少时间了?”方腊疑道。
“呆了大半个月了吧,见不到这茶馆主人一面,我是不会走得。”余麒说道。
茶馆中一名四十多岁的伙计,看见两人进了店,忙迎了上来:“余公子,您又来了?”
“嗯,我又来了。老张,你家主人回来了吗?”
那名叫老张的伙计道:“余公子,我家主人估计再过多半个月就能回来了,还请您再等候一些时间吧。”
余麒无奈道:“好吧,那就上一壶碧螺春吧,我和这位方兄在此坐一会,聊聊天。”
“好嘞,两位客官这边请坐。”老张将两人领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定,便去后厅准备碧螺春去了。
“余公子,不知你为何非要见这茶馆主人一面不可?”方腊坐定后,奇怪地向余麒问道。
“方兄,你有所不知。家父生平最爱收藏名人字画,现在唯独缺少一幅吴道子的真迹。明年就是他老人家的六十大寿,我看这茶馆中所展示的一幅《道子墨宝图》应该是吴道子的真迹无疑,故想买下来,做为敬献给家父的寿诞大礼。”
“难得余公子一片孝心。”方腊点头道。
这时,老张已经将碧螺春茶端了上来,分斟在两个精美的茶碗中,余麒向方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便端起了一个茶碗慢慢品尝起来。方腊端起另外一个茶碗,轻轻掀开茶盖,一缕缕清香顿时扑鼻而来,直沁入五脏六腑之中,“好香!”方腊脱口而道。
碧绿的茶水中,数十颗嫩绿的茶芽在杯中如绿云翻滚,缓缓变幻着自己优美的身形。茶香随着氤氲的蒸汽四溢而出,清香袭人。第一口茶喝下去,方腊如尝玄玉之膏,云华之液,口中充满了香幽淡雅之味。第二口茶喝下去,舌本回甘,满口生津。第三口茶喝下去,方腊感觉到自己仿佛品尝到了春天的气息。“好茶,好茶。”方腊还是第一次喝到如此幽香的碧螺春,当下是赞不绝口。
“只可惜这样上好的碧螺春,以后恐怕是品尝不到了。”余麒突如其来地说道。
“余公子,此话怎讲?”
“方兄,你久在江南,应该知道如今江南匪盗四起,害的百姓东躲西藏,无家可归,种植茶树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这碧螺春恐怕也快完蛋了。不知方兄你如何看待江南最近的情形?”余麒徐徐说道。
方腊心中明白,这话是余麒有意试探自己来得,便细细品了一口茶,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余公子,我是做生意的,只知道要想把生意做好,就要把黑白两道都伺候好。余公子,你说的这些强盗和土匪,应该属于黑*道吧?不过我现在觉得,这白道有时候比黑*道还要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余麒脸色一变,不过随即恢复了正常,问道:“方兄,你这话怎讲?”
方腊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做生意,每年都会给附近的那些山大王送上三五两银子,他们就不会再来骚扰我了,也不会来劫我的道;而那些官府衙门,今天这个衙门过来收五两银子的人头税,明天那个衙门过来收三两的市集税,收得税是一年比一年多,而且还不给你办事,你要办事,还要另外通门路,这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所以我说有时这白道还真不如黑*道。”
“方兄此言差矣,如今大宋朝廷外有强敌,内有匪盗,正是需要用钱的时侯,这个时侯,向百姓征收的捐税略微多了点也是正常的。身为大宋的子民,我们怎能有抱怨呢?”余麒大义凛然地说道。
方腊淡淡一笑道:“如果朝廷多收的这点税,能够用到正道上,那我也就不再抱怨了,怕就怕,这些钱都进了某些人的私囊之中,成了某些人的私家财产。”
余麒有点不高兴了,面带不快道:“方兄,你不要轻信这些道听途说。当今圣上英明神武,蔡太师清正廉明,一干朝臣也是人人用心,竭力为我大宋朝开疆拓土。方兄,你怎能如何说他们呢?”
方腊哈哈大笑了起来,心中暗道:“如果蔡京能算清正廉明的话,那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上就没有贪官这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