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渔夫穿着一身蓑衣,戴着斗笠,轻快地摇着船桨,全长十余尺的渔船在他手中,犹如玩具一般,玩得是得心应手,紧紧贴着水面,飞箭一般,向前方滑去,将后面的两条渔船甩下了足有七八丈之远。
“蒋大爷,你好雅兴啊!”苏若彤低声赞叹了一句。
老渔夫蒋大爷此时才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一个人,忙说道:“哎呀,这么大的风雨,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快点回船舱去,瞧你这单薄的身板,万一要是淋出个风寒之类的毛病,我老头子可担待不起啊!”
蒋大爷一抬头,苏若彤这才发现,老人家年纪果然不小了,皱纹布满了额头和两颊,连眉毛都有些花白了,也看不出多大年纪,不过两眼却是炯炯有神,显露出一股不服老的劲头。“大爷,我不碍事,这点小雨还不能把我怎样呢!”苏若彤自信满满地说道。
蒋大爷摇了摇头,嘴里嘟囔道:“年纪轻轻的时候不知道保养,非要等到像我这样一把年纪的时候,才知道身体的重要性,唉,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
“大爷,你这小调唱得蛮好听的,跟谁学的啊?”苏若彤全然没有理会蒋大爷的这番好意,调皮地问道。
一提到唱歌,蒋大爷的兴致顿时上来了,满脸的皱纹都浅了不少,“姑娘,你是不知道啊,年纪轻的时候,我在外走南闯北好多年,干过不少行当,还在一个戏班子里呆了几年,先是跑跑龙套,后来耳濡目染,便学会了唱小调,后来还上台唱过好几次呢,那小姑娘大媳妇个个听得是如痴如醉,都争先恐后向我抛飞眼呢。”说到这里,蒋大爷两眼放光,脸上更是泛起了几丝幸福的笑意,看样子是想起了当时那火热的场景。
苏若彤想乐却不好意思乐,只好用手抿住小嘴,心中暗自好笑道:“想不到这位蒋大爷,现在年纪一大把,年轻的时候居然还有这等风流韵事,也不知是不是在吹牛?”
见苏若彤明显不信自己的话,蒋大爷眼睛一弹,不乐意道:“我说姑娘,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你不要看我现在是糟老头一个,三十年前那也是响当当的帅小伙一个,仰慕我的大家闺秀不在少数,你不要不信!”
“我信,我信,我信还不行吗?”苏若彤实在是憋不住了,边笑边说道。蒋大爷见状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用力摇着船桨,又唱起了另外一首渔歌小调,不过这首小调是用江南吴语唱的,声音婉转绵软,带着浓浓的柔腻之意,苏若彤是一句也没有听懂,不过这并不妨碍姑娘的欣赏。
船舱内的方腊听到这吴语小调,心中也是一震,重生之前他母亲最喜欢听得戏曲就是苏州评弹,而苏州评弹所使用的语言正是吴语。虽说相隔了千年,两者的发音已经有所差别,但那种骨子里的绵软意境还在,让方腊的一颗心晃晃悠悠,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后,回到了母亲的膝下,回到了听着母亲轻轻哼唱着“侬个小巨丫头,昏说乱话,拎勿清爽”的年少岁月。
就在方腊陷入追思之际,湖面上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口哨声,先是起自左侧,紧接着右侧、前方都响起了同样的声响,而且越来越近。方腊脸色骤变,忙钻出船舱,来到船首,向四周望去。计稷心知不妙,也赶紧跟了出来。
此时雨势已经小了很多,虽然湖面之上依然还有飘渺不断的水雾,但数里之外的情形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十余艘体型狭长的小船不知何时出现在水面之上,以极快的速度向方腊所乘的这三艘渔船包围过来,每艘小船上都伫立着七八名灰衣大汉,人手一张硬弓,箭已在弦上,蓄势待发。
“是应奉局的人!”看到那身熟悉的灰色劲装,方腊口中轻呼了一声。
“这群王八蛋来得倒真快,我们刚离开山庄不久,他们居然就追上来了!”计稷面色铁青道。
方腊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小船应该是早就埋伏在此处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我们的,看来朝廷早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此时小船离方腊等人已经越来越近,为首的一艘小船上赫然站立着一位中年人,年约四十岁开外,浓眉大眼,相貌很普通,但他左手所持的那张弓却并不普通。
这张弓比一般的弓小了三分之一,通体呈暗红色,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弓弦则是极为罕见的天蓝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的,整张弓亦红亦蓝,显得格外醒目。
此时,那中年人也看到了渔船之上的方腊等人,阴森森地喊道:“尔等飞翎山庄的贼人,还不速速停下船来,等着束手就擒。如果你们再敢前进一步,休怪我手下不留情。”说着,右手微微抬起,十余艘小船上的箭手顿时齐刷刷地将弓弦拉满,冷冰冰的箭镞直指向三艘渔船。
船尾的蒋大爷何曾见过这般架势,吓得一屁股坐了下来,全身发抖,脑袋贴在甲板上,口中不停地念叨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你一定要保佑我渡过这道难关,保佑我长命百岁!”
渔船失去了前进的动力,立刻停了下来,在原地打起转来。一旁的苏若彤见状不妙,忙一把抄起船桨,奋力摇起来,渔船这才缓缓向前驶去。另外两艘渔船上的船夫也已经吓得没有办法动弹了,好在船上的飞翎山庄子弟及时出手,接过了船桨,迅速向方腊这条船靠拢过来。
计稷看着越来越近的小船,轻声向方腊问道:“方帮主,我们怎么办?”
“不能停留,先下手为强,杀将出去!”方腊沉声说道。
计稷会意地点了点头,倏地一声长啸,闪电般摘下背后的乌胎硬弓,连珠箭激射而出。与此同时,方腊和一众飞翎山庄子弟也纷纷出手,弩弓利箭形成一道冰冷的罗网,卷向冲杀而来的小船。安静祥和的太湖,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生死搏杀的残酷之地。
计稷、方腊等人的骤然发难,并没有出乎中年人的预料,在计稷长啸乍起之时,他的右手已经狠狠地挥下,十余艘小船上的弓箭手同时松开弓弦,铺天盖地般的箭雨从天而降,将三艘渔船罩得严严实实,声势惊人。
飞翎山庄的子弟们虽然箭术远胜对手,但这种大规模的厮杀,人数上的优势相当关键。第一轮箭雨过后,应奉局的小船上,中箭落水的不过十余人;而方腊这边,除了自己所在的这条渔船,其他两艘渔船上的兄弟已经伤亡过半。
对方的攻势并没有结束,第一轮箭雨之后,第二轮攻势接踵而来。应奉局此次而来的弓箭手显然是训练有素,分成了两拨人马,第一拨人马放箭刚结束,第二拨紧跟而上,将人数上的优势放大到了极限。
应奉局的十余艘小船顺风而行,离方腊等人已不过数丈距离。此时,另外两艘渔船上的飞翎山庄子弟,在应奉局的箭雨攻势之下,已经伤亡殆尽,只剩下方腊所在的这艘渔船还尚存着一丝战斗力。
苏若彤挥舞着手中的苍龙金丝鞭,一边抵挡着袭来的弓箭,一边奋力掌控着渔船的方向。经过方才那几轮猛烈的攻势,蒋大爷早已不见了踪影,恐怕是中箭落水了;而同船的两位飞翎山庄子弟,也是身负数箭,不过依然没有放弃反击,在咬牙坚持着;伤势颇重,还不能自如行走的温克让,在船舱之中并没有出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现在船上还有放手一搏实力的,只有方腊和计稷了。
方腊看着应奉局越来越近的小船,看着那中年人挺身站立在船头之上,将射向自己的箭枝随手拨落,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对对手的不屑和轻蔑。方腊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然足点甲板,纵身跃起,数丈之距,一闪而过,人在半空之中,右拳已带着千钧之力挥出,强劲的拳风狠狠砸向那中年人。
一直没有出手的中年人,眼中倏地闪过一道杀意,手腕一翻,那张红色小弓已然擎在手中,右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从腰间箭囊抽出三枝箭,上箭、拉弓、松弦一气呵成,方腊人还没有落下,三道尖锐的箭影已是迎面而来。
方腊本想突然发难,毕其功于一役,生擒或者击毙这中年人,好让对手群龙无首,无法再组织起像样的攻势,但一见到这中年人出手,方腊便知道今日这事悬了。
三枝箭并没有直接射向方腊,而是成品字形分布,落点恰巧在方腊身前一尺之处,如果方腊维持现在的姿态不变,继续前跃,那就等于送上门去给人家当箭靶子。方腊心中一凛,腰背发力,身形一转,硬生生地在空中腾挪开半尺,仍猛扑向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