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几天,槿瑶和御苍像泡在蜜缸里,几乎是一有空就要腻在一起,甜得都快满出来了。
晌午时分,槿瑶陪御苍用了膳,槿云就派人来传召,说是有紧急军情。
“要是女皇那儿的事先结束了,就来钟北营找我;要是我这儿的事先完了,我就去皇清宫,然后一道回府,好不好。”御苍替她理了理散落的发丝,轻巧地绕出一朵贴花的形状,别在脸畔。
“恩。”槿瑶有些不舍得,最近好像粘得太紧了,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竹安。让轿夫把轿子抬进来。”御苍吩咐道。照理说,军、营阵地,轿夫必须将轿子停在外头,主子要坐轿子,都要移步到门口去。
竹安扁扁嘴,钟北营自然是将军最大,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小步快跑出去喊轿夫。
“御苍,你这样不合规矩。”槿瑶已经说过几次了,可御苍每回只是随口应了,压根没往心里去。
“太阳这么毒,怎么能让你走出去?”御苍看着头顶被云层挡住的焦阳,煞有介事道,“会晒伤的。”
“我哪是这样娇气。”槿瑶像有些不满,“我自己在这儿等轿子就好,你快些去御书房吧。别让皇长姐他们等急了。”
“没关系。”御苍不紧不慢道,“等你坐上软轿,我再走。”
不出所料,御苍是最后一个到御书房的,这本是女皇的书房,自女皇被去了实权,这儿就成了槿云处理政务的地方。
御书房的外厅里,宵东营的棋煜,今西营的凝素,弋南营的玉桐,都坐在椅子上喝宫人泡的新茶。槿云皱着眉,对御苍的迟到颇为不满。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只让他坐到棋煜身旁的空位,吩咐宫人新端一盏茶水上来。
“既然四位将军都到了,本宫就不绕圈子了。”槿云展开巨大的夕国地图,指着一处道,“根据探子秘密传来消息,槿绒的部分军力已于昨日从燕州转移至蚌鹄,眼下正朝着江陵方向去。人数大约有10万,副将尚未知晓,但统领三军的,是槿绒无疑。”
“另外。”槿云又指向另一处,“槿兰跟她兵分两路,从燕州离开,往宜楠去。如果她们分别攻下宜楠和江陵,只要慢慢推进,就能形成一条长线逼近京城。就算停在一半,无法往前,也能将夕国一分为二,划界而治。”
“这么说,我们必须在江陵和宜楠拦住槿绒和槿兰。”玉桐沉思道。
“是。”槿云用朱笔划了两条红线,“从燕州往江陵和宜楠,途经的地区,必须是她二人的封地,或是向她们投诚的刺史,才能不受阻碍,一路顺畅。宜楠路近,大约十二日左右能到,江陵路稍险峻,且要绕远,估计得二十余日。”
“依殿下之意,我们是否要兵分两路,分别往江陵和宜楠去?”凝素转念道,“可京城必须留下一营,否则兵力空虚,难免变生肘腋。”
“是。本宫思量了一整晚,决定让棋煜留下,镇守京都。”槿云道。
“那分别让谁去江陵和宜楠?”玉桐问。
“凝素,你回去准备一二,明日动身,往宜楠去。”槿云答道,“槿兰和槿绒虽狼狈为奸,但二人都属意帝位,只是槿兰藏得深。她除去槿绒给她的兵力,还有另外隐藏的军队,无论是从数量还是实力上看,都不容小觑。此次,本宫会跟你一道前往,以免突变。”
“末将遵旨。”凝素跪下领命。
“玉桐,你和御苍一起去江陵,三日后动身。”槿云接着安排。
“是。”玉桐应声答道。
“御苍,你可有疑惑?”槿云看沉默良久的御苍,开口问道。
“在江陵拦下她,时候太晚了。”御苍指着那条长长的朱线,道,“在这的时候,就该两面把她夹住,一举歼灭。”
“除非士兵日夜兼程赶路,否则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大军全部调去。但江陵路险,一路上必须万分小心,不然会造成大量无故的伤亡。”玉桐不赞成,“根本不可能提前候在路上,两面夹击。”
“不需要全部的兵力。”御苍琢磨着,“只要一万精锐先行。用法阵将其困住在霄树林这条必经之路,逼着他们与外界断去联系。一旦被困在濒危之地,人心难免涣散;粮食缺少,战斗力也随之削弱。只等后援军一到,就能轻轻松松地瓮中捉鳖。”
“这么说,是要棋煜同你一并去?”槿云问道,这个法子虽好,但她不愿动用棋煜。棋煜精通法阵,是能用最少兵力牢牢守住京城的最好人选。且他历经两朝,对女皇的行事颇为了解,能最有效地防止京城生变。
“不必。”御苍缓缓道,“法阵之事,我还是稍有参透。”
……
槿云讨论完大致的计划后,又开始部署细节,直到夜里都没说完。
槿云始终没对皇清宫有所动作,槿瑶做完事儿,就跑去钟北营寻御苍,结果负责训练的副官说,将军被长公主请去,现在还没回来。她听罢,就吩咐轿夫去御书房,如今正百无聊赖地候在外头的树荫下等御苍,东瞧瞧西望望。
“殿下,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将军他们或许还有好一会,要不奴婢去膳房传些小点心,您先垫垫肚子?”竹安体贴地问道。
“那……御苍也没吃吗。”槿瑶刚说完这话,竹安就忍不住在心里翻出一个大白眼。
忽地,面前闪过一个白影,槿瑶和竹安皆是一愣。那影子飞快地在她们周围一闪而过,终于停下时槿瑶猜看清它的模样。
满身的血迹,没了四肢,只剩一块方形的身体。她悬在槿瑶面前,七窍流血,满脸狰狞的刀痕。浑身散着恶臭,可身后的一头秀发,又黑又长,一点都不合这邋遢的形象。
周围的宫人忍不住惊叫,那怪物阴阴笑着,慢慢靠近一脸惊恐的槿瑶,“这是小五吧……都那么大了。可还记得本宫?”
“护驾,快护驾。”竹安惊叫道,“别让它伤着公主。”
“来,给本宫瞧瞧,则木的女儿怎么连武灵都没?真不像你那霸道的母亲啊。”侍卫冲上前护驾,可刀剑穿身不入,就像穿过空气一般。
“难道是冷宫的则沁?”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
槿瑶大惊失色,攥着裙角,一步步朝后退,那怪物就一点点前进,丝毫不管周遭的议论。近乎是痴痴地看着她,“冤有头债有主,这么多年,总算让本宫等到了。这没手没脚近乎残废,趴在粪堆的日子,终于是值了。”
“殿下!”竹安惊恐地冲上前,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弹出老远,重重摔在地上。她嘴角流出鲜血,却急急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御书房跑。
则沁的头发突然开始变长,慢慢绕住槿瑶的腰身,狠狠勒住。
槿瑶嘴里溢出痛苦的□□,则沁幽幽笑着,“本宫知道,五公主殿下刀枪不入,术法免疫。这些年一直在不断琢磨,有什么法子能慢慢折磨你?”
头发越长越长,勒住她的手腕、脚腕,像铁丝一样箍着,压得生疼。
“本宫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想到了这个法子。”则沁狠厉一笑,头发霎时疯长起来,像蚕茧一样,把槿瑶包在里头,“现在,就请殿下跟本宫回去一趟,咱们好好算算这笔尘缘旧账。”
说着,则沁的身体飘了起来,连带被裹住的槿瑶。下头的宫人、侍卫眼睁睁看着,却无计可施。
也就飘到半空的时候,裹住槿瑶、蚕茧似的头发燃起大火,瞬间烧成一片灰,空气中都是一股恶臭。
槿瑶惊呼着从半空摔下来,被御苍小心地接住,担心地拉过她的腕子,被上头的红痕刺激了,狠狠道,“伤得这样重。”
“没事。”槿瑶劫后余惊,由御苍扶着,慢慢站了起来。天上的火光还没熄灭,则沁的一头黑发全被烧焦了,夜空中传来声嘶力竭哀叫。
槿云和另外三将很快出来,她皱着眉,看向空中的则沁,有些难以置信地呢喃,“她……不是被封印着?”可除了近旁的棋煜,其他人都没听清。
则沁最爱的就是这头秀发,当初被槿云派人一根根地拔下,在她面前一根根地烧成灰,令她痛不欲生。低头看到为首的槿云,让她受了这些年折磨的罪魁祸首,她森然一笑,猛地俯冲下来,像一只发现猎物,飞冲下天际的鹰。
“小心。”棋煜拽住槿云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后,咬开手指迅速比出一个血咒。登时红光冲天,则沁瞬间消失在夜空。
“她去哪了?”槿云回过神,问道。
“逃了。”棋煜淡淡答道。
“皇长姐,这是怎么回事?”御苍扶着虚弱的槿瑶,慢慢走上石阶。
槿云没什么表情,只道,“进去说话。”
进了议政厅,御苍让槿瑶坐下,唤侍女端了茶水点心上来。握着她的手,道,“手都凉成这样,叫太医来请个脉。”
“没事,我只是被吓到了,一时没缓过神,不用专程让太医来了。”槿瑶脸色苍白,但还是安抚道。
“殿下,刚才的妖物,真是则沁公主?”凝素开口,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是。”槿云坐在主位,不咸不淡地解释,“本宫十年前请术士将她的魂魄封在冷宫折磨,不知是怎么逃出来的。竟还有了这样的能耐。”
“这不是一般的魂魄。”棋煜道,“若说它是人,但只有鬼魂的身体,才能让刀剑无法穿透。可说它是鬼魂,魂魄的身体都是半透明,不会有这样的实体。”
“所以……这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玉桐勉强下了这个结论。
“可以这么说。”棋煜瞥一眼镇定依旧的槿云,继续说,“我在古老的法术书上见过,亡灵与鬼族签订契约,成为这样不人不鬼的东西。一面吸食生灵的精气供鬼族修炼,一面获取鬼族的鬼灵。寻常的法子是伤不了她的。”
“如此说来,我们的武灵对她造不成伤害?”玉桐道,“殿下,我们可不能任由她继续在皇宫逍遥,得早些收服了。否则还不等跟槿绒开战,京城就先乱了人心。”
“但如今有什么法子?”凝素转而问棋煜。
“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应对之策。”棋煜答道,“但从则沁公主的态度看,她只是来复仇。那么她就只会找这宫里的三个人,女皇,长公主和五公主。我会确保好大殿下的安危,至于五殿下,有御苍护着,想不会有事。我回去把师傅留在藏书阁的经书再加研究,尽早相处办法。”
“只能这样。”槿云很平静,仿佛事不关己,“今日都先散了,凝素,你继续准备出征的事宜,不要耽搁,本宫会尽快将则沁之事处理了,随后就快把加鞭地赶上你。”
“玉桐,你和凝素先搬到皇清宫,防着万一。”槿云想了想道。
“多谢殿下。”
“本宫有些乏了,今儿就先散了。”槿云端起桌上的茶盏,不带感情地下着逐客令。
凝素和玉桐连忙行礼,恭敬道“微臣告退。”
“乖,回去了。”御苍半蹲到槿瑶身前,将手递给她。
“恩。”槿瑶恍恍惚惚地回过神,将手放上去,由他扶着起身。刚走到门外,御苍就拦腰抱她进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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