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寒径,两匹老马徐徐地拉动着一辆陈旧的马车,御车的少年老练地操弄着缰绳让轮子避开一个个黑暗中的路障,一位年且八十的老翁靠坐在货物之上与驭车的少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刚刚我们已经到达细革细里丘了,就只剩下一小段路呢……”老戴尔说道。
“但风似乎要比我们快啊……”一片黑压压的雨云在身後的天空翻涌着,少年担心雨水会沾湿车上的粮食和石灰,那可会教老人心闷好一阵子。
“唉……丹宁,你也不用急着赶路了,雨来了就随它吧,这夜路啊,不好走,不能小瞧啊。”老戴尔觉着自己真的愈来愈糊涂了,在这儿也快要生活八个十年了,竟然还挑着这麽一个阴雨天到镇子里进货!
然而,科尔倒是对自己的御车术蛮有信心,他想趁早回家,免得科尔他们挂心:“没关系,我看着办。”
马车一路沿着蜿蜒的幽径而驶,待下山的路程几近完成的时候,为山所挡的另一片夜空骤然显露出来,只见一轮郁蓝冷月高悬於天。
丹宁望了望蓝月,皱眉道:“奇怪……昨天才是无月之夜,今天怎麽会有满月?而且还……"
“噢!不!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不!不!不!”
老戴尔看见蓝月後却是兀然激动起来,被惊呼声吓了一跳的丹宁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位平日雷打不动的老头子,他渐渐觉得夜空上的蓝月并不单纯,於是,他停下了马车试图抑止老人的情绪,他需要理解情况。
“老戴尔?!”丹宁轻拍老戴尔的後背问道。
老人听见了少年的呼唤,但他似乎过於惊慌,他只流着老泪对少年摇头喃喃说道:“这应该只存在於传说之中才对……只存在於传说之中才对……”
“老戴尔?!”
老人又突然捉住少年的双肩大喊叫道:“不对,不对!我错了……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一千年前就有那麽一次,那不是故事也不是传说,那是历史……可怜的丹宁啊,他们来了……”
“他们?什麽……”
像是要回应丹宁心里的疑问,三个惨白的身影从山边的长草里冒了出来,两匹老马因此不安地躁动起来,车辕也拉得叽叽作响。
骷髅!亡灵!
此情此景下,一句古老的警语从红发少年最深层的记忆里浮起:
【蓝月现,亡灵宴。】
就在丹宁看到这些白色骷髅时,骷髅们也看见了他们,蓝炎跃动在空洞的眼眶,破旧的长刀握在五指白骨,他们的牙齿敲响了邪灵的序曲。
“小心,他们要攻过来了。”丹宁提醒道。
闻言,老人当即抄起车中的斧头,令他惊恐不已的不是这些脆弱的骨头,而是其他可怖的存在,一股寒意从老戴尔脚底开蔓延着,他感到自己快要被征服了,他不愿被征服!於是,愤怒自脑海中炸开,务农的双手如今抡起了大斧,直直地往冲至车前,用力地向白骨劈去!
噔!
铁斧一举砍断了对方生锈的长剑,并且顺着余势把骷髅的右手整只劈断,然而,回过神来的老戴尔却是暗叫不好,被他劈中的骷髅并没有就此停止前进,它剩下的左手牢牢的捉住了老人的手臂,老人奋力一甩竟是无法挣脱,此时敌方援兵又至。
又一把生锈的长剑刺向老人,老戴尔在第一只骷髅的掣肘下已是失去了闪躲的良机,老人侧了侧身让剑锋所指偏离要害之处,而就在剑尖将在耆老之躯刺出一个窟窿时,一条马鞭硬生生把第二只骷髅的左腕挥断,手骨连同锈剑落到尘土,再也不动。
“小心!”丹宁焦急地再对老戴尔喊道。
虽然他中止了长剑的攻击,但是,危机还未完全解除!
可是这一喊根本於事无补,老人在下一刻便感受到寒齿噬脸的痛楚,好个花白老人不畏痛,马步站稳对着骷髅头就是一拳,直把第一只骷髅击飞两步,并把头骨眼眶中的蓝炎轰熄了!
鲜血从老戴尔的右颊涌出,两枚牙齿在肉里生狞。
“你还好吧?老戴尔。”丹宁为老人的勇敢而震撼,老戴尔可不是军人也不是佣兵,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农啊。
“死不了……”一轮剧烈动作让老人的残躯像是散了架似的,脸上的咬伤如火烧一般,他强忍着全身的疼痛,说道:“但也无力再战了。”
「没有比不自量力、逞一时之快更愚蠢的事情了。」老戴尔的祖父的祖父如是说。
面对着剩下的两只骷髅,丹宁思绪飞转,经过昔才的交手之後,他再也不把这些骨头放在眼内,但从老戴尔的神色看来,天上的蓝月似乎并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他想马上回到家里,他想尽快解决眼前的亡灵。
红发少年脚下不动如老树盘根,他发现这些骷髅的攻击方式十分单调,白骨不会後退更不懂得步法,他们只会不闪不避地冲向目标,然後以最直接的方式进行攻击,对少年而言,这一种货色根本是来多少灭多少的──
剩下的两只骷髅一前一後跑向丹宁,少年稳若泰山地把马鞭甩出,赶在前头的是缺少左腕的,赶马的鞭子不长,大概只有一臂半,但这样也足够了,被少年甩出的长鞭如同蟒蛇缠上对方的颈骨,丹宁使劲一旋身,整副骷髅使如同铁链球一般飞摔在剩下那只骷髅身上。
一轮格喇拍答声後,失腕骷髅断了颈骨再也不动,剩下的一只也在碰撞中丢了剑,缺了腿。
看着慢慢向自己爬行的骷髅,丹宁向老戴尔要来了铁斧,他还不敢肯定亡灵骷髅的构造,现在消灭他们最保险的作法就是把白骨打个粉碎。
好不容易,剩下那只缺腿骷髅终於爬到丹宁的身前,亡者伸出枯槁的手想要捉住生者的脚,少年面无表情地举起了铁斧……
“小心!”
老戴尔的提醒还未出口,少年便作出了反应,当他感到身後忽然有一股诡异的冷风吹来时,他便马上往前一跃,然而,利刃的冰凉触感还是穿透了衣衫,贴着丹宁的後背肌肤,迅速擦过──
半空中,死者的手捉住了生者的脚,红发少年狠狠地摔倒在地上,不畏死的骷髅当下就缠了上来,斧头也因此丢落在一旁的树下,少年在混乱中也清楚,眼下已是不可能把它拾回来的了,只因一个冰蓝色的半透明身影正凝视着他。
“幽灵……”丹宁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人们很少会说冥界的故事,幽灵是亡灵当中较为人熟悉的存在,他们经常出现在不同种类的戏码之中,对於他们的描述,作家们都自有想法,也因此幽灵在故事里有着百变的形像。
当然,刚刚被刺了一剑的丹宁也不可能会把他们联想成什麽友善的故人。
“Ardulu_maso!”少年一边踢开烦人的半截骷髅一边试着念道。
眼看冰蓝亡灵已经高居临下地站在他的身侧,举起了锋利的长剑,深陷困局的丹宁苦笑自语:“我就知道传说中的驱魔真言是假的……”
簌!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少年俊秀的脸庞,一足为白骨骷髅所锁的丹宁在危急关头连滚带爬地避开了逼命的数剑,然而,少年拖着半副白骨残骸又怎麽可能一直躲过幽灵的连串攻势?
“呃!”
最终,丹宁的衣领还是被狠狠洞穿,长剑把红发少年的亚麻衣钉在树干,少年不禁感叹自家母亲的用料之实,害他一时间竟然挣脱不了。不幸中的大幸则是经过方才的剧烈碰撞,少年脚下只剩下一具无头残躯,它的头颅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
看到猎物遭到自己的禁锢,冷蓝的幽灵把自己的脸庞凑到丹宁的面前,口中发出呵呵的笑声,这时,少年第一次看清幽灵的脸。
【真是个美丽的妇人啊──】
当苍白的纤手握在咽喉时,少年心中感叹道。
不过,欣赏归欣赏,少年并没有忘记反抗,他挥出一拳打向幽灵妇人的美艳容颜,却如打在空气一般,那幽灵见了,则是微微一笑,紫罗兰似的唇印上少年的额头,那是道别与迎接的吻。
渐渐地,窒息的感觉在丹宁的大脑愈演愈烈,老戴尔注意到情况,他没有怯懦,而是勇敢地抽起掉在地上的铁斧,赶到树下,试图帮助少年脱困,只可惜,一切的劈砍都显得徒劳无功,眼前的幽灵如同空气一般,刀剑不伤。
“啊──啊──啊──啊──”一时间,老戴尔急得双目通红,一个熟悉的生命正在他身前慢慢消逝着,而他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可怜他只是个平凡不过的老农!
丹宁那逐渐朦胧的眼晴看到了老人的奋斗,少年满怀感激地笑了,他使出最後一股力量伸出了右手,尘土满布的右手在幽灵难可置信的眼神下握住了一颗豆子大小的晶石,是老戴尔让他发现这个在妇人灵体内躲躲闪闪的坏东西。
“为什麽要背叛我?”妇人绝望地问道。
少年看着淡化中的灵魂,怜悯地答道:“因为爱。”
……
……
幽灵不见了,骷髅也不动了,喘息於地的老戴尔和丹宁相顾而望,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眼前的危机总算暂时解除了。
可是,夜还长着,路还得走。
“你知道多少?”少年指了指蓝月,问道。
“不多,但也足以令我毛骨悚然。”老人答。
“说来听听。”
“那是一段悠长而悲壮的历史……”
老人拔出脸上的牙齿,血一下子又涌出更多。。
“那就不用说了……”他现在没时间听故事。
“你要到哪儿?”望着站起身的少年,老人问道。
“回家,回到属於我的地方。”
“丹宁,你得想清楚啊──接续的路或许都是这一些……东西……回头或许还有机会……”
“所以你更不应该与我同行,老戴尔,你该明白,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你该马上回到夏桑镇,在那边静静地等待消息才是你这个老头子的本份。”少年伸手按住老人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跟随。
“好吧,我会回到镇里,但最少请你带走小德,牠的祖先是匹优秀的战马,现在敌人来了,牠又怎麽可以继续留在我的身边拉麦?”老人好意地说道。
解下车辕,丹宁一边安抚着小德一边说道:“这对牠未免太过残忍。”
“创世神也从不仁慈。”老人骑上另外一匹老马。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少年不知道该说什麽。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老人亦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