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宁知道剑之名,也清楚它的过去,无论是匠人、将军、妇人的下场都让他为之婉惜、抱以同情,赤纱之主的命运似乎皆以悲剧收场,但少年还是呼唤起它的俗世之名,他不是不相信宿命,而是坚信生与死之女神自有安排。
因此,他拔出了赤纱剑,唯有借助它的力量,他才能继续前进。
簌簌、簌、簌簌簌……
骷髅的淬毒骨箭在山岗高扬,红发少年亦唤起了剑之名,手中的双手长剑即如一面乘风而起的赤色薄纱,邈然无计留,在三十六息七十二步之间,十八敌首也随箭而落,使失去灵性的魂魄归於沉默的死亡,也使少年的前路没有阻碍──
踏在山峰边上,少年喃喃自问。
【科尔、夏洛特……你们在哪?】
出尘剑舞无人顾,何处归人路?
……
……
同日,傍晚。
为了教会比比十五个音节的祷文,崔伯林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翻过了差不多半个山头,直待得肚子里咕咕翻浪,傻乎乎的男孩才惊觉午餐的时间已经过去,错愕中,他马上想起了母亲盛怒的笑容,当下也再也不敢多留片刻,马上迟别了牧童,往自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但是,当他来到柏树屋前的时候,黄昏既至。
「绝对会被母亲痛骂的!」
踯躅门前,崔伯林害怕地想到。
“小鬼,在这里鬼鬼唧唧的干嘛?”
适时,刚好下班回家的科尔发现了门口的么子。
“嘘──”小男孩一下子就认出了父亲的声音,刚才一直拿不定主意的他现在也有了主意了,那个主意就是让他这个大小孩父亲替他出主意,於是,他把科尔拉到一旁,低声解释了一下自己现在有家不敢归的处境。
科尔一本正经地问道:“简而言之,小鬼你是希望我这一位足智多谋、身经百战、勇不可当且才德兼备的牧场主来为你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法,以藏起夏洛特女士那一抹既美丽又致命的可怕笑容吗?”
“是的,伟大的牧场主。”崔伯林谄笑说道。
“我说啊……小鬼,你未免想太多了吧?”一手抽起崔伯林的衣领,科尔直把青发男孩往木屋倒拖而去,他没好气地教训道:“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乖乖回家、乖乖道歉、最後乖乖受罚,从古至今,这都是最通用的最好方法。”
“所以我这次还是死定了。”听到开门声响起,崔伯林悲哀地总结道。
然而,纵使对於孩子的迟归而感到生气万分,奥德金家的女皇大人卻还是很温柔的,她一不打二不骂,这一回也只是让顽皮的小孩子从三件事情里汲取应得的教训:不许吃晚饭,不许听一晚的故事,给大家演唱一首《哥布林之诗》。
但是,这些所谓的处罚都不是崔伯林真正所惧怕的,他不愿面对的其实是母亲的失望与担忧,谁舍得佳人心伤呢?又有誰敢让爱落在空处呢?
说到底,刑身不及刑心痛,温柔至是伤人。
……
……
六时正,奥德金家的晚餐亦准时开始,今夜的座上之客只有四人,两位不争气的男儿因为种种原因而未能入席,安德鲁-奥德金从食物的香味中转醒过来,昨晚几近无眠的牠今天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屋里补眠。
方醒的牠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又摆起尾巴慢慢地往自己的餐盘走去,作为一只有教养的家犬,牠可不会向正在用饍的主人们索食。夏洛特她们爱牠,所以才为牧羊犬圈上颈环,安德鲁爱她们,所以也服从她们意愿。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
安德鲁发不出人声也记不得冗长的祷文,但该做的也是会用心去做的,虔诚的信徒在这一夜饱餐了一顿羊腿,那是牠的最爱,既鲜美又多汁,好吃!
安德鲁很快就把羊腿里里外外啃过数遍,牠舔了舔嘴巴,饮了饮水後,便在屋子里头悠悠地晃荡起来,饭厅里还有主人们谈话的声音,那边是不能去的,牧羊犬於是循着空气中的味道走到了客厅,那里响起了饥饿的声音。
从在薰黄的烛光中,牠找到了蕾娜和崔伯林,安德鲁很好奇为什麽男孩今天没有与其他主人们一起用餐,反而把蕾娜抱到厅里逗弄,牠无法提问,所以只好等待答案自己浮现在牠的眼前……
安德鲁悄悄地、静静地走到蕾娜的摇篮旁边,用牠那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凝望着女娃的粉脸儿,牠喜欢这一个女孩,只要待在她身边牠就会莫名地感到淡淡的愉悦与平静,这份感觉如同冬日暖阳,写意而自然,让牠想要睡觉。
女娃望见安德鲁的血盆大口也没有哭闹,只是用力拍打枕边的羊皮卷,发出一浪「噗噗、噗噗」的沉实声音,笑嘻嘻的,彷佛看到什麽有趣的事物。
「真是可爱的孩子。」
牧羊犬强忍着舔舐的冲动,上次丹宁的喝止已经让牠明白这是一种不被允许的行为,牠谨慎地伸出头颈,用湿润的鼻子轻触幼儿的脸颊,而女娃的小手则是握住了牠的耳朵……安德鲁感觉痒痒的,像是淘气的蒲公英降落在鼻尖。
猝然,安德鲁,牠全身的血液无端沸腾起来,一串狼嗥随即暴起,它看见了一个黑影贴近客厅窗外!因此,牠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
牧羊犬突如其来的改变让蕾娜不禁哭喊起来,女娃很少流泪。
此时,一直在旁看顾的崔伯林接连敲响了窗户,那些黑影受到惊吓後,便马上腾升起来,啪啪啪啪的拍翼声也随即传入了屋内,是鸟,是乌鸦。
赶跑了乌鸦以後,崔伯林有点手忙脚乱地抱起蕾娜安抚道:“乖……乖……不哭,没事儿,只是只笨鸟而已……不哭哦,二哥在……”
了解到黑影的本质,安德鲁也冷静下来,牠有些内疚地趴坐下来,即使守礼如牠,偶尔也会有一些不能按捺的事情,那是属於原始血统的本能反应,根本无法透过理性控制──
……
……
蕾娜一直以来都是很好哄的乖孩子,崔伯林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让她停止了哭闹,在崔伯林逗弄下,女婴嘻嘻的笑了,小小的笑容像白芷般可爱,男孩看着看着也跟着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意,腹中的饥饿感也渐渐不见了。
“崔伯林,蕾娜怎麽哭起来了?”
听见哭泣声和打击声,夏洛特立即前来关心。
“Yeah!"崔伯林举起蕾娜的右手,笑道:“没事,只是安德鲁驱赶乌鸦的声音吓着她了。下次可不会的,对吧?勇敢的蕾娜?”
“Ya──”女婴以不标准的发音同意道。
嘭!嘭!嘭!嘭!嘭!嘭!
此时,客厅的木门突然被人猛烈地搥打起来,发出的声音既焦急又沉重,崔伯林听见以後,便赶紧把蕾娜放回摇篮之中,生怕敲门的混帐把他们奥德金家的小宝贝又一次吓哭……男孩一边叫一边赶至门前。
“来了!来了!别急嘛!我们家的门都快要被你打破了!”
而不知何时,安德鲁已经来到了玄关处。
牧羊犬拉直了全身,牠凝视着也等待着。
夷──
奥德金家的门被小男孩开启了。
崔伯林抬头一望,三道巨响从两个方向往他猛袭而来!
男孩第一道听见的声音来自男孩的正後方,那是他最熟悉也是他最不可能忘记的声音,它是一道命令亦是一个警告:“崔伯林,回来!”。
男孩的母亲惶恐而无助地大喊着。
男孩第二道听见的声音乃是源自正前方,它与一股腥臭结伴而至,声音如同野兽的低吼,澎湃而又凶恶,崔伯林首次感受到来自原始意志的恐惧,他动弹不得也不明所以,只是呆呆的瞪大了眼睛──
男孩第三道听见的声音亦是最不明显的声音,它是真正的低吼,危险而又致命,安德鲁在开门的瞬间便穿过了门扉,牠的眼晴被蓝色的月华照亮,牠牢牢地咬住门後的事物,然後脑袋一扭使劲地拨甩、拨甩、拨甩!直至……
直至崔伯林已经回复神智,清楚看清门後的事物……
那是一个身体布满腐肉的男人!
他没有头颅,安特鲁咬掉了他的头颅。
在男人身首异处之後,拥有草原狼血统的牧羊犬也渐渐沉静下来,只是,那一双通红的眼眸亦明显地展露出牠正在沸腾的野性,牠的琥珀眼睛幽幽地望向天上的蓝月,两只耳朵细心地聆听周围的动静,牠感觉糟透了!真的糟透了!
“夏洛特……它……是什麽?”呆立当场的崔伯林结结巴巴地问出他心中的问题,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突然变得不好使了,他感觉胃里似乎有什麽正要翻涌而出,他感到有许许多多的情绪正在内心炸开,他似乎有些茫然了……
没有理会崔伯林的问题,夏洛特把安德鲁召如屋内,然後,紧紧地拴上的门锁,她看到了夜空中的蓝月,她明白其中的意义,此刻的她不再像是一位优雅庄重的妇人,她大声地唤来了科尔和她的孩子们。
“孩子们,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待得众人到齐,夏洛特严肃地吩咐道:“就在今天晚上,我们必须马上要离开这一个家!现在,你们暂时不要提出任何问题,马上去收拾好必要的行装,我认为你们有能力分辨什麽是应该带的,什麽是不应该带的……"
“快,你们有五分钟时间!”
母亲的表情不带一丝微笑,孩子们也意识到这不是什麽恶作剧,而是一场活生生的危机,可是,一听见大家马上就要离开这一个熟悉的家,伊白妮马上联想起她们那一个不在家里的兄长,乃紧张地问道:“母亲,那丹宁……”
“伊白妮。”
她说过的,暂时不要问。
“是的,母亲。”
母亲不重不轻的语气吓得伊白妮心中一惊,少女马上往自己在二楼的房间冲了上去,她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可以如此的冰冷,平日温柔似水的妇人此刻竟然变得如寒霜一般凛冽,难道她们所遭遇的事态当真是那麽的严峻吗?
嘭!嘭!嘭!嘭!嘭!嘭!
此时,搥门声又响起了。
“科尔,这边先交你了。”夏洛特向默不作声的科尔说道,眼前的男人是她可靠的丈夫也是她一个熟悉而不愿再见的曾经。
“嗯。”
简短地应了一声,科尔俐落地拔出了腰间的剑,他轻轻地解下铁锁,打开了家中的大门,随即,幽蓝的月华一下子洒了进来,红发的男人优雅而迅捷地往後退了一步,接者,在不速之客的怒吼声中,剑之名轻轻在暗杀者的唇间吐出。
宴会正式开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