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堇行睡的有些不安稳,窗外闷雷震震,风雨欲来。关堇行兀自做着哽咽绵长的梦。梦里他赤丨裸着上身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沈瓷的哭声时远时近,飘忽的仿佛游魂。窒息的压抑让人难以喘气。
关堇行霍然睁开眼。
天花板上黑暗一片,让人琢磨不透。
傅莺霆是活了二百多年的修真道士,关堇行出生那年曾被关老爷子请来为他压命。后来就一直在关家住着,直到关堇行发现了他和周嫱沈冰之间的秘密。沈冰是沈瓷的大伯母,沈平疆的结发妻子。奈何英年早逝,沈平疆悲恸欲绝,自此避世。
他们三个人似乎认识很久了。那也是他第一次听说十万大山。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十万大山在他眼里始终成为不了一个宝藏。十万大山是沈冰她们的家,听说那里有个天然屏障,神秘的阵法,让外人无法造及。使他们安安稳稳的居住在那里。
不知为何,关堇行心里忽然有个隐约的念头,有些匪夷所思,有些解释不通,甚至有些荒唐。可他就是直觉,言琼或许就是沈冰。
更或许,十七年前沈冰的死和阿瓷母亲有着莫大关系。所以言琼才会对沈家轻车熟路,所以他才会夜探沈家。什么顾家,法国人,徐家汇孟家,或许都是欲盖弥章的幌子。关堇行似乎嗅到深宅旧院的辛秘。
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关堇行野心不大,他有个身心敬爱的哥哥,他不愿有一天兄长会将他视为一个威胁。如埂在喉,去之不得,留之是害。世事岂是不由人,他可以活的平庸。却终究不能让他的妻儿老小深受其害。
黑夜里,关堇行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不断在膨胀。最终轰炸成一片废墟。
一晃两月。
广饶绵延的田野上,铁轨孤独的躺在荒野。呼啸而过的火车忽然发出尖锐的擦火声。“砰砰砰”枪声蔓延成一片,曼德医生和整个火车的乘客一样,均抱着头躲在座椅下。硝烟的味道弥漫整个车间。绑匪端首阔步进来,对车车顶突突突好几枪,暗铜色弹壳就落在曼德医生脚下:“安静点!”
整车人屏气闭息,惊恐万状。
天上红光漫布,曼德医生抬头,窗外太阳已经露头。曼德医生偷偷活动发麻的腿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曼德茫然不已。
沪都,关家。
“啪!混帐东西。”
关强狠狠箍了关堇行一个耳光,关堇行半个脸浮肿起来,嘴角撕裂渗血。关强劈头盖脸骂道:“你个狗东西,青门才洗白几年?道上的东西轮的着你碰,怎么,长大了,心思活了,惦记你哥的家当来了。”关强气糊涂了,开始口不择言。不分青红皂白把一切事情往最不堪的方向说。
关堇衍坐在沙发上:“爸!”关堇衍起身拦在两人中间,对关强解释:“青门只动了傅莺霆一个人。其余都是我手下的人。”
“你给我滚一边去!”关强抬起拐杖一棍子把关堇衍戳开。两个儿子接的是他关强一手打下来的家业,里子面子都一清二楚。青门是一师一徒,一兄一脉,连他自己都数不清青门明面暗面有多少人。他冷哼:“你不心疼你老爹,也心疼心疼你沈伯伯洗白青龙帮费了多大力,泼黑容易洗白难,你清不清楚。”
关堇行还待说话,被关堇衍拦下。
关堇衍撩袍给关强跪下,满是费心不解:“父亲,在您心里弟弟就那么优秀,我就那么百无是处吗?”
关强气结:“这时候你像个娘们一样在这斤斤计较什么劲。”他的拐杖快戳到关堇衍脸上。
关堇衍默不作声。
从关强书房出来的时候,两兄弟同时大松一口气。关堇行苦笑道:“早知道就不分你一杯羹了。”
关堇衍弹弹膝盖的灰,不甚在意:“分都分了,就吃干净点。别净拖我后腿。”
“渣都不会剩。”关堇行微眯着眼,泛白的天空净蓝无几。
一月前,关堇衍从郑叔口里得知顾家有一批货从塘口铁路走,从他关堇衍的地盘大摇大摆的过,且没有一点和他打招呼的意思。关堇衍本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权当买个好,缓和缓和两家关系。
不过,关堇衍到真心有几分不明白。
一笔写不出两个关字,顾北尧凭什么就以为他削了关堇行面子。他关堇衍就会不闻不问。你打关家的脸,打的谁重要吗?
只是关堇衍抢的并非顾北尧的火车。原因无它,关堇行曾找他做过一笔交易:“哥,分我一口。”
“哦?”关堇衍从文件里抬起头:“怎么分?”
“别动顾家的火车。”
“那动谁的?”关堇衍望着他似笑非笑,眼中泛冷。
“京—2956。”
关堇衍“哗”站起来,文件掉在地上。他蹙眉道:“堇行,你…”
京—2956是整个远东唯一一辆蓝钢火车。政府一年前从美国佬手里购入。乘坐者多上流政客、往来名流,以及外国贵族。沪都是公租界,英法美日各国要领诸多,京-2956是南京沪都一线重要干路。
“我知道你看不上顾家那点东西。所以只要押着让它走不了,那就不会坏了你的计划。可对?”关堇行道。
关堇衍撑着桌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道:“继续。”
“比利时驻华大使葛朗伯爵,应法租界商会会长来沪参加万华舞会。”关堇行嘴角上扬:“我有点不舒服法国人。”
太莽撞了。
这是关堇衍唯一的念头。
关堇行想借他的手拦下京-2956。蓝钢火车素来有重兵把守,一旦被截,各方势必严查。整个塘口的火车都将被扣押,顾北尧的货自然也走不了。如此一来,顾北尧纵然手段滔天,也没办法从英美日法和在华政府手里抠出这批货。
他既然不惦记顾家的东西,这样扣押是最好不过。如不然货在他手里,那关家和顾家无非是多了次吃饭的机会。得不偿失。
大利必有大弊。
倘若关家做的不干净,被顾家抓住把柄,联合外国人一起连根拔除关家。那关家上下可真是放在油锅上烤了。关家如今并未穷途末路,又不欲开拓疆土。
值得这么拼命吗?
关堇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单手揉着眉心:“好,我答应你。”略有些疲惫:“你能给我什么?”
“你不妨等我从中赚到,再狮子大开口不迟。”关堇行颇为无赖。
关堇衍啐他:“那你什么也赚不到,我还白忙活一场?”
关堇行正色道:“猛虎出马,岂有我喝不到汤的道理。”他终究还是佩服关堇衍的,认真道:“哥,等我汤喝到口了。只有你赚不亏的。”
“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