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和关堇衍在关家门口大眼瞪小眼，关堇衍很无奈:“堇行知道你要见她吗？”
“当然知道。”沈瓷毫不心虚。
关堇衍才不被她糊住:“他同意了？”
“他……”
沈瓷干脆扯开话题:“一定要站在大门口说话么，大哥不能请我进去喝杯茶？”
“啧，你怎么越来越没个姑娘样了。”关堇衍只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一个连妾都算不算的姨娘，值得她一个大小姐亲自登门拜访？也不嫌损身份。
沈瓷哪里知道关堇衍的心思，就是知道也只有苦笑的份。周嫱身份再低她也是伺候关老爷子的，是长辈。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一个长辈去拜见晚辈。进屋一杯热茶没喝完，她便偷偷跑到南小院。
关堇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嫱正在院子里发呆，地上还有积雪，她也不怕冷。沈瓷和她打招呼：“周姨娘。”
“沈小姐。”
沈瓷红彤彤着鼻子，重重咳了几声。她带着浓重的嗓音道：“我病了，病的快死了。”
周嫱一瞬间就明白沈瓷想要说什么了，她有些好笑的问：“谁说族人就不会生病了。”
“什么意思？”
“不死人，只是活的更久一点的普通人罢了。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不会死。”
沈瓷无法理解：“不能老死。那砍头杀人总会死吧。”
周嫱也不知想起什么了，有些伤感道：“真是那样就好了。”
沈瓷再要追问什么，周嫱便什么也不肯说了。沈瓷只好问她：“你，以前来过沪都吗？”
周嫱看着她，无声质问？
“你认识沈冰吗？我的大伯母，沈冰。”
周嫱道：“她是我旧识。”
一句话被她说出风烛残年的味道，带着千万种无法言说的感情。沈瓷一时间怔住，她问：“不死族有使命吗？”
“我是说，你认我为族人。告诉我那么多。是因为不死族人背负着某种使命需要我完成吗？”
周嫱诧异的看着沈瓷，不明白沈瓷为什么会这么想：“没有。好好活着已经很艰难了，哪里还有什么使命。”
沈瓷又问：“我大伯母怎么死的？”
“难产。”
“你不是说不死人死不了吗？”
周嫱有眼泪滑下来：“我不知道。傅莺霆告诉我冰姐是因为没挺过脱胎换骨那一关。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呢，总有人觊觎长生不老的诱惑。”
沈瓷不以为然：“觊觎又怎么样，难不成他们还能把命数换过去！”
周嫱没有说话。
不见她反驳，沈瓷惊吓道：“不，不会吧。那个怎么换？”
周嫱神情有些复杂，看着沈瓷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不通，沈家祖上十倍都没有出过不死人，你父母亲皆是普通人，为什么会生下一个不死人血脉？
对，不死人的传承本来就是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因为不死人有些足够长的生命，几乎把子孙后代的命数皆数活了，所以不死人极难有子。便是有子生下来是普通人的也大有人在。沈瓷的传承原本是最正常最不起眼的，初代不死族人多数都是这样的传承的。
可周嫱不信。她不信是沈瓷天生好命，尤其是沈瓷未婚夫关堇行身边站的还是傅莺霆。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丽登大酒店。
张召忠有些期待的看着陈朴春，希望陈朴春能说出一些让他走出泥潭的门路。可是陈朴春什么也不说，只招呼他吃喝。吃饱喝足后就送他离开。
张召忠几乎失望而归。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街道，他混账却不是草包。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如果他不能替家里挽回损失。那他一定会丧失父亲的信任。从此长子的优势尽掸全无。继承家中产业完全没有希望可言。
陈朴春是半个月后再找上他的。他介绍的并不是任何一门生意。而是最为直接的——印钞。张召忠都吓傻了，陈朴春却一脸风轻云淡。彼时正是沪都货币最为混乱的时候，洋币、铜钱、袁大头、纸钞、军钞等等经济混杂不堪。
陈朴春手里印的就是军钞，据说模子机器都是和正规厂一批出来的家伙。印出来的东西已经不只是以假乱真，根本就是以“真”乱真。张召忠胸口跳的砰砰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张召忠这次大约能捅五万两的篓子。如果按陈朴春说的他只要拿一万两就能从他手里买到大量法币。法币在华的兑换比几乎是变态的，小到一比五十，大到一比二百。都是当年货币协议明文条令签署的。
张召忠一时吓傻了，竟然不敢做决定。落荒而逃。他知道陈朴春背景不简单，可他没想到陈朴春竟然连军钞的生意都敢做。张召忠盖着被子，怔怔的想着。这种事弄不好就是会被枪毙的，到时候陈朴春肯定不会拉他一把的。可弄好了……
富贵险中求。
韩城险些没被张召忠气死，因为撤了监督的人。韩城知道张召忠关键时候竟然落荒而逃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不曾想却弄拙成巧，误打误撞，陈朴春竟然因为张召忠这一跑反倒把戒心放下了五分。
韩城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原头原尾告诉了关堇行后，关堇行也是哭笑不得。两人刚一跨进关家大门，有仆人道：“大少爷让小的告诉二少，沈小姐硬闯关家，他拦不住。让二少……”仆人把头低低的，飞快道：“让二少自己看着办。”
关堇行气乐了：“怎么着都冲我来了。”
韩城低头只笑不说话。
关堇行干脆也不进门了，上车一转去了沈公馆。沈含疆已经睡下了，听说关堇行上门还是穿了衣服。他是过来人，见关堇行心不在焉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甚至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起来，他终于忍不住道：“虽然现在时风开放了，你也收敛些！”
关堇行莫名所以。
沈含疆更气了，端茶送客：“小瓷身体不好，早早睡了。你明天再来吧。”
关堇行也心疼沈瓷，于是道：“我有话给她说，很快就走。”
沈含疆以为关堇行装傻，重重的把茶碗一放，语气十分冲道：“说了夜深了，你这后生忒不懂事。”
关堇行这才后知后觉他惹老丈人生气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顺着他的意思离开：“沈伯父早点休息，堇行先走了。”出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韩城：“今天大家都怎么了？”
“我哪惹他们了吗？”关堇行简直想仰天长叹一声。他一整天都忙着商会巡捕房和法国人的事，怎么就突然遭人嫌弃起来？
韩城望着天上的月亮，今天月亮好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