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顾伟和在茶馆傅莺霆接头。码头的事后，各方势力迁怒关、沈两家。一直是莺莺在有意无意在拉动，顺便掩盖了顾北尧参与的部分实情。傅莺霆和顾家是日本人拉的线。许桥拦过一次。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许桥喝斥。
“喝茶。”傅莺霆自己动手，倒了一杯递给许桥。他把安全屋的丫鬟仆人全部辞了。近来他一直住在日本人会馆，已经申请了庇护。不日将移居日本。
许桥一把打掉。“你帮顾家做事。”
“你就没帮过吗？”茶碗掉地上摔碎，傅莺霆怒道：“你又多么高尚。”许桥一下子被气笑了，随后拿本书扣在傅莺霆头上：“幼稚。”傅莺霆偏头躲开，无奈的说了实话：“沈绾念让我把沈瓷给她带过去。”
许桥说：“你为什么不把她直接带给沈绾念，绕这么大弯子。”
“她会自己去找沈绾念的。”傅莺霆语气肯定，胸有成竹。
“舍近求远。”许桥嗤鼻。
傅莺霆眉毛动了一瞬，他稳稳看向许桥，似是不解：“我记得不死人只有发自内心的愿意，胸腔才能流出鲜血。否则就算剥皮拆骨也不会有一滴血液。”
“嗯？”许桥挑眉。
“那就无所谓舍近求远了。”傅莺霆道：“我买一送一，权当送沈绾念一份礼物，但愿我们从此再无干系。”
“没有你沈绾念也能做到。”
“有我她岂不是省心了。”
许桥啧啧：“真精打细算。”他问：“沈绾念会领你的情吗？”
“为什么不会。她仇也报了，人也杀了。我把沈瓷送给她养孩子。她还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傅莺霆语气平淡，很不讲理。站在桌前不屈不颓，即便此刻他所言所行已经足够卑鄙，他仍信念不变。“许桥，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错了。没关系了。是，我现在可以走，可关家不死，沈家不灭，未来一百年我都要带着周嫱继续逃亡。子子孙孙无穷尽。我不想让他们成为愚公一族，我也不想成为那座山。”
“莺霆”
“对。我要灭族。”傅莺霆道：“杀一个人是杀，杀十个人也是杀。何况我要杀的人如果是他们，会有很多人愿意帮我。”
许桥不敢置信，撞的桌子都歪了，花瓶的水洒了一地毯。“你变了。你以前不是”
“许桥，我一直都是这样。”
“两千年前就是了。”
许桥目光变沉，彻彻底底把傅莺霆从头打量到尾：“你好自为之。”扶起花瓶，放稳，离开。
许桥离开后，傅莺霆整个人一下在软在地上，他大口喘着粗气。许桥，永别了。
“以后再见可能就不是朋友了。”
两人谁也没说出这句话，此时却不约而同浮现这句绝别。许桥竖着高高的风衣领，低头眼眶通红。傅莺霆无力的靠在桌子上，颓废低靡，许桥很后悔，如果不是他当年把傅莺霆引上歧途，如果。整个庭华山都不喜欢傅莺霆和周嫱，可那是他们不了解他们。他们根本没有打过交道，怎么就能随便评价一个人呢。现在，呵，等傅莺霆成功后肯定会有不少人的得意吧。看，他当年怎么说的，傅莺霆就是一个小人。
许桥真心觉得，傅莺霆其实很苦，他也很艰难。很多事也不是他想那样的。可惜，没人在乎这些。
沪都市立医院，医生出来说辛亏没伤到要害时，关堇衍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医生说：“子弹碎片已经取出来了。病人清醒的快，等会护士把人推进病房，你们可以去看看他。别太吵，还是静养为主。”关堇衍握了他的手：“谢谢你，医生。”医生摆摆手，毫不在意。医生没见过关堇衍，也不认识。回到病房，被一群人围着问寇长官怎么样了。医生卡壳半天：“那是寇长官？”
“你动手术前没核对身份吗？”
“核对了啊，寇成。”医生卡住，懊悔道：“我只顾着手术了。念的是名字都没过脑子，对了是一个人，就没多想。”
医生悔的肠子都青了。
关堇衍捏了捏寇成缠着纱布的肩膀：“感觉怎么样？”
寇成龇牙咧嘴骂：“老子刚给你挡了一枪子，大哥你就这么对你兄弟？”
“我看你还挺精神。”
寇成嘿嘿笑了两声，揉着肩头，状似无意的问道：“顾家那小子呢？”
“也挨了一枪，不知道打到哪了。”关堇衍如实道。
寇成没说话。关堇衍知道寇成心里还憋着气，吩咐道：“派人去看看，顾北尧伤到哪里了。”他安慰寇成：“你好好休息，我要去沈家一趟。”
“我跟您一起吧。”寇成掀被下床。
“歇着！”关堇衍瞪他，寇成讪讪缩回床上。不死心道：“那你让葛文武跟着你。关家就他功夫还算看的过眼了。”
“去去去，长本事了。还敢命令起我来了。”关堇衍一巴掌拍到寇成脑门，然后又轻轻揉了一下。“傻小子。”
云曦在医院照顾顾北尧，顾北尧一直很暴怒。云曦的眼睛一直往他裤裆落，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顾北尧咆哮道：“我没事！”云曦更战战兢兢了，眼神却往他裤裆落的更频繁了。口中颤颤巍巍的：“是是是，医生都说了四少没事。”顾北尧想骂娘。你这幅样子是没事的表现吗？
沈瓷站在院子里看阳光，眼睛里火红一片，似血夕阳。
“阿瓷。”
沈瓷高兴了一下，辨清声音，她慢吞吞的喊：“大哥。”
关堇衍上前看了看她眼睛。问：“怎么样了。”
“暂时性的。能治好。”
“真是好消息。”
“堇行呢。他为什么不来。”
“他……”关堇衍顿了顿，“他有事来不了。”
“是来不了，还是不想来啊。”沈瓷淡淡的，有点讥讽在里面。关堇衍知道沈瓷有多么骄傲，她是沈家唯一的小公主，百年望族礼传世家，现在清王朝的真正的公主都在囚禁逃亡。而沈家却在这个乱世立足了。她真的有资本比任何一个真正的公主骄傲。
关堇行关堇衍都没见过沈瓷娇纵目中无人的样子。此刻，关堇衍却感觉到一股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轻蔑。沈瓷的冷淡，和她真真正正的目中无人。她无所谓道：“不想来就算了。”
反正在她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救她的人不是关堇行。在她千方百计从日本人手里救她的人依旧不是关堇行。她不傻。
关堇衍忍不住替关堇行辨了句：“阿瓷你别多想。堇行对你有多上心，难道你不清楚。”
沈瓷冷冷的：“真够上心的。”
关堇衍有些绝望，沈瓷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她说的每句话都含针带刺，尖酸刻薄的让人无法忍受。
高选来给沈瓷复查时，忍不住把关堇衍拉在一旁劝了句：“大少爷你就体谅下大小姐吧。一个小姑娘被人关在黑暗的地下室那么久，她还没疯没崩溃已经算好的了。”
关堇衍沉默，高选更急了：“大小姐这个样子是要看心理医生的。我怕她有心理阴影。现在她对所有人都如此刻薄尖锐，本身就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女孩子，总是很情绪化。大难不死，险逃过一劫。大小姐也只是对自己亲近的人发脾气。”
关堇衍顺着高选的目光看过去。有丫鬟在服侍沈瓷喝药，沈瓷神色平静，温柔有礼，一点不像刚才面对他的尖酸。他问：“阿瓷骂过你吗？”
“没有。目前她只对你和她父亲发泄。”
“韩城来看过她吗？”
“经常来。”
“她，对韩城……？”
“基本没怎么发过脾气。但是哭过一次，哭的很凶。第二天换药时眼睛还肿着。”
关堇衍叹气：“这孩子，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堇行没信心。怎么会觉得堇行不要她了。”
“二少还没回来吗？”高选忍不住说：“就不能让二少先回来一次再去忙吗。”
树叶哗啦啦的摇晃，丫鬟端着空碗出来。沈瓷靠着窗发呆，眼睛蒙着纱布。整个人怔怔的。关堇衍心里一酸，偏了偏头：“不能。”
“……打个电话，也是好的。”
“不能。”
高选挫败：“好好好。大少爷，二少是在办什么大事吗。我听说码头的事了，是因为那件事吗？我可以去给爷爷说一说，看看高家能不能帮把手。”这样关堇行就能早点回来了。
“谢谢。”出乎意料的，关堇衍没有一口拒绝。高选心头一紧，脑海闪过另一个传言，颤颤巍巍问道：“难不成，难不成。二少真的失踪了？”
“你说什么？”不知何时，沈瓷忽然拉开门，准确无误的走到高选对面。眼泪从纱布浸出来：“堇行，他，我。关堇行，他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高选目瞪口呆的连忙比划，意思是我没大声啊。人不是我惹来的吧？关堇衍没空理他，喊人扶着沈瓷，道：“阿瓷，你别乱想……”
“我都听到了。”沈瓷任由人扶着，冷静的重复：“什么时候的事。”
关堇衍看了眼高选，无奈道：“你失踪后不久。”
“怎么丢的。”
“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关堇衍表情无比诚恳：“我们没有查到线索。”
可惜沈瓷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