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刻,刘洋没有离开。他不漏痕迹的掩盖住离开的逃生门。和沈瓷并肩而立等着傅莺霆。傅莺霆的神情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再跑一会。”
“我还以为你追的会更快一点。”沈瓷笑眯眯的,仿佛感受不到此时气氛剑拨弩张,她说:“堇行不在房间里。”
“哦,是吗。”傅莺霆也很配合。他道:“也许是你敲门的节奏不对。我们再去看看。”
“不用了。”沈瓷道。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傅莺霆睨笑着沈瓷,他在叹息。“我的大小姐啊。”
两人彼此端详着对方看了一会。傅莺霆问:“大少爷是怎么给你说的。”
“堇行‘失踪’了。是家里安排的。”
“嗤,你信?”
“所以我来找你。”沈瓷低下头,睫毛颤抖,轻声问:“你会给我解惑吗?”
“你知道吗。这人啊,不撞南墙是不会死心的。我曾向你保证,会把你亲自带给二少。可您不信任我,千方百计的逃到关堇衍手里。呵呵,大小姐。你的未婚夫死了。死在关堇衍手里,伙同韩城一起。”傅莺霆语出惊人。并不在意沈瓷信不信:“纵然我此刻被万夫所指,我也不后悔。是,我投靠了日本人。但,我问心无愧。”
“是吗。”沈瓷语气轻盈的像一只试探性伸出触角落在花瓣的蝴蝶,敏感脆弱。刘洋握紧拳头青筋暴起,仿佛能随时出一记猛拳砸在傅莺霆伪善的笑脸上。沈瓷不动声色的碰了碰刘洋铁拳,刘洋怔住,只感觉一抹嫩滑温凉的轻柔,一瞬掠过。
沈瓷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傅莺霆掷地有声:“我也不知道二少尸体在哪里。二少死于非命。尸体在下葬的当天丢了。”
“丢了?”
沈瓷最后一个疑问还没等到回答,一队整齐有素的脚步声姗姗来迟。教堂的钟声不偏不倚敲响午夜零点的序幕。傅莺霆脸上的慌乱只有一瞬,然后变的平静:“大小姐,你还会来找我的。”然后被沈瓷的护卫队和关家的手下一起带走。
关堇衍带着白手套,黑色风衣领高高束起。头顶黑色帽子边缘还沾着雨水的气息。他步履匆匆的走过来,“没来迟吧?”
“来早了。”
关堇衍笑呵呵的,望着傅莺霆背影好几眼,没想到抓傅莺霆会抓的这么轻松容易。“辛苦了,快回吧。这都翻夜了,沈伯伯该骂我了。”
沈瓷点头。刘洋张了张嘴打算说什么,沈瓷突然道:“洋哥,记得把我伞带着。女儿家的东西丢外面不好。”刘洋只好匆匆折回去取伞。上车时,大家已经各自坐好。刘洋只好找到沈瓷的车坐下,先回沈家。打算明天再关家。
“我今天是帮大哥抓傅莺霆的。”窗外夜景掠的飞快,沈瓷道。
“什么?”一句话没头没尾的。刘洋发懵。
“只是帮忙抓人而已。”沈瓷声音疲惫的融在夜色里。她靠着车窗睡了,若不是先前那一句。刘洋几乎以为这是她睡梦中的呢喃。
刘洋暗暗握拳,脑海中闪过那天他去质问,关堇衍含糊其辞的样子。刘洋低低道:“大小姐,我明白的。”沈瓷没有听到刘洋的决心。她心里很乱,一方面她知道傅莺霆不可信,一方面傅莺霆的话却又的的确确比关堇衍接近真相。沈瓷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堇行死了没人告诉她,也没人告诉她的家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呢。
生老病死,除非不正常。
另一边,傅莺霆被人五花大绑扔上车后备箱,‘啪’关上车盖。傅莺霆在黑暗里适应好一会,扭头看见阿蒙吮吸着指头,清亮的眼睛圆湿漉漉望着他。“要我帮你吗?”阿蒙问。
“不用。”
阿蒙神色失望,“你呈什么能啊。娘亲让你抓人,你自己却被人抓了。算什么嘛。”
傅莺霆闭着眼打盹:“这才刚开始,急什么。”
阿蒙嘟囔:“小心你把命玩没了。”
“那也是天意。”
傅莺霆在车厢里打了一个大大哈欠,酣困长眠,一长一短打着呼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往往大多数会被自己蒙蔽双眼。原以为自己是黄雀,殊不知自己才是那只蝉。
韩城扶着寇成去上厕所。如果说寇成在关堇衍面前被砍一刀也只愿意承认针尖大的痛,那在韩城面前则是全然相反。针尖大的痛都恨不得说成生孩子的疼——如果他能生孩子的话。他们两兄弟从小在一个师门长大,一起练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寇成撅个屁股韩城就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可这次,韩城却不揭穿寇成。
寇成喊痛喊疼,韩城安抚不了大半夜都去喊医生。更别提其他。搞得寇成现在连玩笑都不敢和韩城开。
韩城真会当真的。寇成手里握着苹果,看着韩城背影沉默的想。韩城现在变得特别患得患失,他害怕每一个兄弟从他生命消失。韩城从来不提二少,几欲几次,寇成都很想给韩城说。二少也许没死。想了又想,他还是没敢说出口。他怕韩城不信他的话,反复佐证辩驳时一次次回想起来,他见二少最后一面的场景。他又更怕韩城信了他的话,最后查出一场空,这样的打击更大。
“我去看大小姐,晚上回来。有特别想吃的吗。”韩城出门前问他。
寇成道:“喂,你这算什么意思。二少走了,你打算把自己活成他吗。”
韩城后背僵了僵,“你想多了。”
“没有特别想吃的我就先走了。”
在寇成眼里,韩城的背影几乎是逃。
“妈/的,我就不信你还敢替二少娶了大小姐不成。”那样的话他敢保证二少不会感激韩城,没准二少在天有灵,都能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他。
哦,对,二少还没下葬。他的尸首甚至不知道在哪。寇成笑意渐渐淡了。
今天是沈瓷最后一次换药,老大夫进行最后一次检查。“看东西还花吗?”沈瓷眨了眨眼,枝叶繁茂阳光细碎,清晰。屋檐低垂乌黑明瓦,清晰。大门旁边笑意满满看着这边的人,也很清晰。沈瓷笑道:“不花了。”然后打招呼,“韩哥。”
“看样子恢复不错。”韩城道。
“多亏老大夫妙手神医,堪比华佗。”
老大夫收拾着箱笼,小徒弟给背着,老大夫边告辞边说,“不敢当,不敢当。”
韩城替沈瓷送老大夫出门,前脚刚踏进来,听见沈瓷问:“家里为什么安排堇行失踪。”韩城跨进屋,面无波澜,声音克制而平静:“因为”
“韩哥,如果你是现编的谎话。那就不用说了。”
“我怎么会。二少是真失踪了。”韩城咬牙说了一半实话,他真诚道:“我们也是怕你担心。”
沈瓷苦笑,不想再问了。
“好像听你们谁的都是错的。都不可信。”
沈家的夜里,佟姨娘院子上空总缠绵着甜糜的气息。沈含疆越来越贪恋这个女人。沈瓷在刘洋的帮助下偷偷溜出沈家。两个人在关家墙外打转半夜,刘洋从墙上悄无声息的跳下来,对沈瓷摇头:“不行。”似乎是傅莺霆曾在关家眼皮子的地下跑过一次。弟兄们急于洗刷耻辱,这次守卫巡逻都格外的严。也格外没有规律。
除了关家安排固有的防守——这些不是刘洋考虑的范围,躲过这个他还是有信心。问题是很多自发奋勇的兄弟各自为营巡逻,把关家小小的院子守的固若金汤。刘洋还眼尖的发现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揣着黄符一类的东西。沈瓷问:“带符干什么?”
“上次傅莺霆逃跑,大家检查过很多遍。确定不是防守漏洞。私底下都传言傅莺霆是鬼搭桥,走的阴路。”
沈瓷抿了抿唇,没有反驳。问:“现在没办法了吗?”
刘洋苦着脸:“暂时没有。”让一个男人承认自己无计可施,委实有点丢脸。
沈瓷没有察觉刘洋的小私心。索性光明正大的去敲门。刘洋大惊,忙去扯她。沈瓷挑眉:“你还有主意?”一句话,刘洋默默的松了手。开门的是个熟脸,孙颖。“大小姐?”
“我要见傅莺霆。”沈瓷开门见山。
“这大半夜的,你?”孙颖迟迟疑疑,却没有拒绝。
沈瓷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张小林她还担心张小林会两面三刀。前脚她见傅莺霆,后脚关堇衍就来了。这样她的时间就更少了。沈瓷口气生硬:“现在,我要见人。”
事实证明沈瓷在关堇行的身边的地位还是不容小觑的,起码关堇行身边的人再给沈瓷办事时不打半点折扣。
“我说过你会回来找我的。”傅莺霆不知道受了多少刑,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语气却带着小小的得意。
沈瓷蹲在他旁边,随手拿起略沉的钳子,贴在傅莺霆脸上比划了两下。傅莺霆觉得凉飕飕的,头皮发紧。沈瓷觉得坠手,又扔回地上。低声问:“给你个机会。”傅莺霆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她。“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想办法证明你自己。”似乎觉得威慑不够,沈瓷又补了句:“不然你就死在关家吧。”
傅莺霆嘴角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临走时,沈瓷问:“关家为什么抓你。”
“如果你去问关堇衍或者韩城,他们会告诉你是我杀了二少。”傅莺霆面不改色,平静道:“所以,在你选择相信我之前。我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