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们的生死由我决定。”明氏的话清凌凌如碎冰一般落在寂静的巷子深处,秋菊莫名的觉得全身发寒。刚才丽姨娘院中,经历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的善良,她的包容,她的忍让,一一被残酷的现实所粉碎。在那样极致的痛悔之中,她不是如丽姨娘所说的被活生生气死,就是浴火重生。
而她明氏,在滔天的悔恨之中重生了。此生只愿护住女儿下半生,让她不再受到任何伤害。一切的罪恶都让她来承受吧,心底纯善开就的莲花缓缓枯萎,她愿意提起屠刀,为女儿斩尽威胁和伤痛。
为母则刚,明氏终究是在黑暗之中站了起来。
她一步一步朝着坐在地上的秋菊走去,秋菊害怕的避开目光,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
此刻的夫人真可怕,让她有种面临死亡的感觉。可是,明明夫人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秋菊你是家生子,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我的手上呢。你说你怎么还敢吃里爬外,是吃定了我性子好吗?”
听到明氏说话,秋菊轻轻抬起头来,看着明氏温和未变的眼眸,用力的摇着头。
明氏细细想了想,突然笑着说道:“你那个妹妹生得美貌伶俐,总是往融儿身边凑,想来是冲着姨娘的位置去了,打得倒是好算盘。”
一点想通了,其它的事情略一思量,就都能想得明白了。明氏如今一通百通,将府中的关系理了个大概。
秋菊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冒上来。
明氏犹自说道:“那般美貌,若是去了窑子里,想来应该很受欢迎。”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秋菊顿时一个。
她仰着头,看到明氏恰好低头看下来,那样的角度,只觉得明氏此刻温和宽厚的面容,竟然狰狞得让她在夏日的午后身上都觉得寒彻骨。她更加的抱紧明氏的腿,仿若抱着救命的稻草。
明氏却是伸手轻轻的抚摸秋菊的脸,赞叹道:“真是一张好看的脸。”
“夫人……”秋菊此刻眼泪不要钱一般的滚落,此刻温柔而笑的夫人让她害怕到了骨子里。
“我会让人将你的妹妹先送到翠红楼左清官,你接下来的差事办得好,自然就将你妹妹赎出来。若是办得不好,你也一起进去吧,和你妹妹正好有个伴。”
秋菊不敢置信的抬头去看明氏,明氏却是没有理会她,抬脚就走了。
秋菊坐在地上,牙齿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唇瓣,直到唇齿间感到了那种鲜甜的血腥味,秋菊才冷静了一下。越是冷静她越是害怕,忙爬起身来,急忙跟了上去。
明氏回到府里,才进了自己的房间,沈州就匆匆过来了。
“夫人,你去了哪里?怎么气色这么差?”沈州早上过来看望明氏,发现明氏不在,大惊之下又不敢声张。如今府中在操办喜事,结亲的对象又那般身份显贵,万事不能出一点差错的。因此沈州虽然急切,到底还顾着沈玥。
明氏看到沈州,只觉得内心复杂,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了,将一切藏在了心底,她对着沈州柔柔说道:“今日早上醒来突然就想回明府看看父亲和母亲,遂带了秋菊就出门了。走到半道上,才想起忘记和老爷说了。瞧我这性子,瞻前不顾后的。”
沈州看了,才放下心来,伸手扶着明氏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夫人这几日身子才好一些,这般出去怕是不太妥当。还是再养养吧,到时候我再陪夫人一道回去。”
明氏听了却是笑道:“我如今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又不是长途跋涉去远方。明府离沈府也就隔着两条街,我又是坐马车去,身边还有陈奶娘和秋菊她们,一点差错也不会有。老爷,玥儿成亲府中事多,老爷你去忙你的吧,我无烦的。”
沈州听了,看了看明氏真诚而期盼的目光,再想着明氏的话,也觉得有理,就点头了。只是在离开的时候,还是对着陈奶娘和秋菊交代了一番才作罢。
沈州一离开,明氏立刻让陈奶娘将她心中刚刚圈定的人叫了过来。陈奶娘办事很利落,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十几个人都被喊了过来。明氏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下面站着的十几个人,神色莫名。
这十几个人乃是有后宅的管家林泉,厨房的管事妈妈刘妈妈,负责采买的赵贵,不拘做什么的,明氏只知道这些人和丽姨娘关系密切,因为这些人曾经不显,都是被丽姨娘提上来的。这些个人,都是丽姨娘的爪牙,但这些人的卖身契却都在她身上。此刻她不得不感叹,幸亏当初她太柔顺太好说话,丽姨娘觉得整个沈府后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了,所以对于卖身契在明氏手上这样的事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而这些,却在如今起了大用。明氏看着下面的人,眸色涌动。丽姨娘,我今日就要用你培养出来的刀去割开你的胸口,看看里面的那颗心是有多黑!
“全部跪下。”
明氏轻飘飘的声音落下,砸得在场的人眼晕。她们没听错吧,最温柔宽和的夫人突然让她们跪下,没任何理由的。其中有几个人就要出声,却是被管家林泉的眼神给制止了,林泉已经看到了跪在角落的秋菊了,只觉得今日有所不同,是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小心为上。
众人就这般不太情愿的跪下了,明氏却是没立刻说话,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院子外面传来了吵闹声,越来越近。
跪着的众人中更是有几个转过头去,面上带着忧色。
当吵闹声终于进了院子,跪着的人终于看清了院门口的景象,再转回头看着明氏的眼神完全变了。
明氏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将茶杯放下,笑着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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