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记得她智高一筹,记得她总会死里逃生,记得她无所不能,记得她永远自信张扬的笑脸。
可如今再一转身,她却一直静悄悄的躺在四四方方的木头里,阖上了那双灵动的眸子。掩去眼底的狡黠,再也见不到那汪清泉里的自己。
他只是生气、只是难过、只是失望,他用尽毕生的耐心等着她候着她,希望有一日她能打开心扉。却在每一次他觉着推开了一道缝隙的时候,眨眼间又死死的被合上将他拒之门外。
纵然百般能耐,他萧临到底也只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也会倦、会疲……可是,他从未有想过放弃。
他说,死都不会放手!
然而,到底不过是她对霍笙说的那番话,让他心寒。可是不等他的心情平复,就发生了悠然居的事情,虽然那是贤王萧玦有意为之。特地那日进宫故作偶然似的将一圈人都汇在了一起,更怂恿着娴妃到睿王府为傅曲意庆生。
于是,在那个手握利器的人眼里,萧临再次看到令他胆寒的漠然冷意,并且她又一次不顾他的请求对傅曲意下了毒手。
那一刻,他无能保下她,只得任其被带去了锦轩宫;后来娴妃问他,要送她去昙静庵待产的时候,他知道她在看他。他知道她心里的期盼。
结果,他却同意了。
一是,他竟小气的也想要气她一气,让她也尝尝失望的滋味儿;二来。昙静庵在深山之中,必有卫兵把守,她定不会轻易逃出,即便逃了必会因地势不熟悉而拖慢脚程;三则,姜国上官家的密报已经在前一日放在了他的案桌上,他想堵了她的耳朵,至少在他帮着处理好上官家的后事以前不能让她知道。
结果,自她离开的那一天起,他就几乎没有合过眼,好几次都想偷偷去山里看一看她和孩子,然而总被傅曲意的伤痛和娴妃的召见而耽搁了。
他知道,这是这俩个女人绊住他的手段,他也原可以不管不顾的远上昙静庵;但他深知他母妃的性子,一个在后宫中争斗半辈子的女人。显然不会因为某人怀有她儿子的子嗣而另眼相看。
所以,他一直在等着昙静庵的消息,他叮嘱了傅景渊必须每日汇报她的一切,每一个表情,说的一句话,还有……她可否有想过自己。
等到她临盆那几日的时候,他定会去守着她,一起看他们的孩子降生。
萧临想了自己所能想的一切,做了自己以为可以做的所有。
于是,一个等字,似乎就贯穿了他与她相识的每一寸光阴,可最后竟等来的是昙静庵的大火,等来了那日他眼前的一片废墟。
不信,他不信。
傅曲意端着食盘站在门边上,紧了紧手指才跨步走了进去,把食物一一摆好后提着裙摆走近他。扫了一眼棺柩中那张让她痛恨的脸,想着她终于不会活过来了的时候,她不禁快意的扯了扯嘴角。
“临哥哥,姐姐已经去了,可您总不能不保重自己啊,您已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若是姐姐知道了肯定会心疼临哥哥您的。”说着,她伸手便想着将萧临从上官云初的身边给拉开。
结果,萧临却动了动手臂躲避了她的碰触。
傅曲意显然受伤,尴尬的睁了睁眼,一副委屈的沾起眼角来,“临哥哥您怎么了,我是曲意啊,您莫不是伤心过度都不认识曲意了。”
萧临疲倦的闭上眼,沉了片刻张了张嘴竟发现嗓子着实灼烧的厉害,可转眼想着他心爱的人这三天三夜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是以他转身朝傅曲意带来的东西走了去。
见状,傅曲意只当自己的撒娇有了效果,哪知萧临竟倒了碗茶又走了回来,更径自将棺柩里的上官云初给扶了起来,轻柔的往她嘴里喂着水。
傅曲意恼怒的咬了咬唇,抬手拽住萧临的手臂,掷地有声的提醒他,“临哥哥,人死不能复生。请让姐姐在天之灵好好安息。”
他愣愣的偏头朝她看了一眼,又呆愣的转了回去,见水怎么都喂不进去,不禁气恼的捏紧了碗沿,再又轻轻的将上官云初给放了回去。
萧临将茶碗放到一边后又趴回棺柩旁继续等着,期待着那双眼睛会忽然睁开,即便冷漠也好,只要醒来就好。
傅曲意听说,当日萧临误以为自己死的时候,是用灵柩将尸首运回来的,然后就置起了灵堂穿上了素服,而后也让她兄长傅景渊带走了灵柩。
可对上官云初呢,现下一看是他亲手抱回来的,失魂落魄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动容,若不是他晕倒根本没人能从他怀里将已经僵硬的尸首给抢过来。灵堂是孙二贵让人弄的,但在萧临醒后却将堂上所有的东西破坏了个干净,更把来吊唁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而从头到尾,她都没听见萧临说一句话。
他就这么不愿意面对现实吗?他就这么舍不得上官云初吗……
“她死了啊,临哥哥。上官云初她死了!”傅曲意突然朝他嘶吼了起来,带着怨愤带着不甘。
扶在灵柩上的手骨节泛白突出,那身形也是浑然一震。
傅曲意不懈,冲上前一把抱住萧临将头枕在他的后背上,“临哥哥,她死了,真的死了。可您还有我啊,我一直都在您的身边,求您看一看我好不好,求求您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她越说越怕,越说越卑微,不禁紧着双手往萧临靠了靠。
萧临沉沉的闭了闭眼,从腰间将交缠的手给扒开,红着眼环视着这冷清又陌生的地方,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弯着腰将上官云初给抱了起来,慢慢的朝着门外走去,临到门口时,傅曲意听到了这些天来萧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曲意,是我错了。”
傅曲意还维持着被他拨开的那个动作,摊着双手目光呆滞的看着空荡荡的身前,眼泪真就是不停歇的往下掉。
或许真的输了,她原以为只要上官云初死了,她的临哥哥就会回来,就会重新将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然而,真当愿望实现的这一天,她才发现就算机关算尽又如何终究比不过一个死人。如果能早些知道,死了就能在萧临的心里占据一席不可磨灭的位置的话,那么她又何必与贤王做什么交易呢。
宫宴上当众提出婚约是萧玦提议的,鸠尾山上的刺客是萧玦替皇后找的,她当众坠崖也是事先就设计的,否则那么高的悬崖她怎么可能平安无恙。原本,她死而复生重新归来想用曾经的天真无邪唤回萧临的疼惜,结果却被上官云初所伤一生都不可能有孩子。
傅曲意知道,她是被萧玦利用着的,既然如此她又为何不将计就计呢。土阵沟圾。
当萧玦告诉她,他已将上官云初的身份告知萧正孝的时候,从他眸中得意的神色,傅曲意便知道,这个男人是不可能放弃上官云初的。即便萧正孝下的是死命,那么他萧玦也一定会选择偷天换日彻底占有上官云初这个人。
可是她,再也不想见到那张脸了。所以她买通了萧玦身边的人,让那人在放火之前就将上官云初给了结了。
愿望达成了。
面对萧玦暴戾恣睢的怒问,萧临的沉默不语,她却高兴不起来。
但是,她为什么会输呢,为什么!
傅曲意跌坐在地上,奋力的用拳头砸着地面,一遍又一遍的哭喊质问。
“王妃,王妃……”睿王府的下人忽然着急的冲了进来,顾不得行礼便径自禀告道,“王妃,王爷抱着步……哎,抱着那个上官云初的尸首去了奈何苑。”
假步凉是上官云初的事情也算是在整个平都城里传遍了,毕竟之前就有南宫柳大肆宣扬步凉本就是个假的。
是以,闻言后的傅曲意只是冷冷一哼,提着裙摆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耐烦的答道,“去就去了,有什么好吵嚷的。”
“哎。”那下人忍不住狠狠的跺了一脚,“可是王爷命人搬了好些酒去!”
酒?
“那就让王爷喝吧。”傅曲意挥了挥手不甚在意,转头看了看又被冷置的食盘,伸手就将其掀翻在地,然后又吩咐,“把地儿收拾了。”
那下人估计是瞧傅曲意太不放心上,又怕是自己没说明白,这才噗通一下跪了下来,“王妃,孙管家、烈风惊雷还有各院的主子都往奈何苑去了,而且孙管家说那酒王爷可能不是拿来喝的。”
“不是喝的又是……”傅曲意陡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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