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凌泽天便决心要超过他,超过那个被称为天才的人。
那年他十一岁,他十八岁,他带兵去剿灭朝廷反贼,却不幸被俘,终究是个孩子。
颜无影得知后,连夜独闯反贼老巢,当他找到凌泽天时,身中十几处刀伤,衣衫虽然凌乱,却不减他那飘逸的风姿。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一丝微笑,对他说,“殿下,无影来救你了。”
从此,凌泽天便随他入了派,成了他的师弟。
那时,颜无影曾认真地对他说,“殿下如此聪慧有胆识,定是未来的君王,凌家对无影有恩,无影此生定当粉身碎骨以报大恩,他日殿下登基,无影必当誓死追随殿下,保凌朝一方平安。”
他十三岁,他二十岁,他终于娶妻了。他的夫人是朝中礼部右侍郎的长女,才貌双全,温柔娴淑,与他乃是天作之合。
他携了父皇的旨意和礼品去将军府祝贺颜无影。
一直以来,颜无影对他来说,不仅是臣子,师兄,朋友,还是一个好老师,因为他真的从颜无影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们虽不是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那天,他在颜无影府上见到了秦如烟,她是颜无影夫人的五妹,因是家中小妾所出,所以一直不受喜爱,那时她落寞地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嫁入将军府,而她,却还要在府中忍受各位哥哥姐姐的白眼,以及母亲的冷落。
秦如烟的母亲,年轻时是青楼名妓,多少人千金难买与她的一次见面,然而青楼毕竟是烟花之地,她再怎么绝色,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后遇到当朝礼部右侍郎秦大人,在其醉酒后怀了他的孩子,秦大人彼时十分迷恋她,不顾家中正妻的反对,毅然替她赎了身,并将她娶回家做了小妾。
秦如烟的母亲,虽出身青楼,却心机很少,不愿与人结怨,进了府中,受尽欺负,前两年还有秦大人护佑着,无人敢过于放肆,过得两年,秦大人不在倾心于她,她也就只好带着女儿搬去了府中的别院,从此深居简出,不见外人。秦如烟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也不受待见。
颜无影的夫人,乃是正妻所出,因此也极受侍郎大人的宠爱,她心底善良,见秦如烟和母亲孤苦无依,便时常接济她们,对她们极好,是以秦如烟十分依赖于她。
后来秦如烟经常出入将军府,而凌泽天也常去将军府找颜无影,一来二去,两人就此结识。
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打断了凌泽天一行人的行程。
本打算再行十几里路赶到下一个小镇过夜,然而这倾盆而至的大雨却让人无法再前进。找了许久,终于发现不远处一串红色的小灯笼在风雨中飘摇不定,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家客栈。
在这荒郊野外,能找到这样一家客栈实乃不幸中的万幸,今晚总算不至于露宿野外,否则这样的大雨,非淋得人染了风寒不可。
凌泽天吩咐郁帆要了几间上房,将大家安顿了下来,又将还在昏睡的风秋霁送回房中。
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所有人都有些疲惫了,匆匆吃了些饭菜,便都回房休息了,毕竟明天还要赶路。凌泽天回到房中,见风秋霁还没有醒,便脱了外衣在她身边躺下。
野外不似城中那般喧闹,入夜以后,十分寂静,听着风秋霁那细小绵长的呼吸声,凌泽天有些晃神。
时间极快,不知不觉,她进宫已逾两个多月了。
她是他的妻,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和她同处一室,同床共枕。
从小,他便习惯了一个人住着空荡而华贵的寝宫,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个人生活,此时,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雨声渐渐小了,几乎变得细不可闻。
窗外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凌泽天原本就只是闭目假寐,此时,立刻警觉地起身,穿好衣服。
这个人,已经跟了他们一路。
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还在酣睡的风秋霁,凌泽天拿起放在桌上的剑,打开窗户,追了出去。
荒僻的野外,经过大雨的洗礼,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浓浓的雾气,缭绕在茂密的林间。
那人影似乎有意将他引至远郊的树林。她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凌泽天也就始终和她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追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停下来了。
厚重的乌云终于稍微散开了,微弱的月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
“你回来了。”望着那道单薄而又熟悉的身影,凌泽天缓缓上前了几步,“如烟。”
借着微弱的月光,凌泽天看见那女子穿着一件绛紫色的长裙,她的一头青丝仅仅是用一根发带系着。细细小小的雨丝,不断落在她的身上,发梢。她站在薄雾弥漫的树林间,显得有些不真实。
女子并未答话,只是转过了身,面朝着他。
凌泽天愣了愣,她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个银质面具,遮住了大半的容颜,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寒意。
女子缓缓朝他走了过来,在距离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抬起头,望着他。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即使她带着面具,但凌泽天不会认错她的那双眼睛。
“你为什么不杀她?”女子漆黑漂亮的双眸凝视着他,婉转轻柔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人死不能复生,你过得不够痛苦吗?”
“如果我让你杀了她呢?”
凌泽天看着她,沉默不语。
“没关系,你不杀,我杀。”说完,女子决然地转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凌泽天低头,握了握手中的剑,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树林中的雾气渐渐浓了起来。
秦如烟,已经不是他当初所认识的秦如烟了。他们一次又一次,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风秋霁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房内只有一根蜡烛在静静燃烧,透过房间半开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她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应该是客栈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