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何久娘时青梅十分流连,君离见她如此,少不得哄她道:“你若喜欢,以后再来便是。”何久娘也应和了一声,瞧着是有些疲倦,青梅不敢再打扰她,便乖乖出去了,不过还是为这一趟出府而喜笑颜开。
君离瞧着她一副仿佛笼中雀鸟重得自由般的欢欣劲头,随口问道:“既然在顾府里万般不自由,怎么还认了顾夫人做义母,要天天住在哪里?”
青梅闻言一愣,她自然不敢将她和顾夫人之间的纠葛关系道明,只得含糊道:“母亲将我养在深闺,教书学女工自然是为我着想,是我太调皮了,嘿嘿。”她有些心虚的低头装作去踢脚下的石子,半点都没发觉君离眼底略过的一抹失望。
时过正午,青梅折腾了这半天也有些饿了,走路时无意中便抚了抚肚子,君离觑见了只是一笑。
出得宅门,君离并没上马车,而是问青梅道:“想去哪里吃饭?”
青梅一摸肚子,觉得君离真是太体贴人意了,无形中便忘却了他皇子的身份,仰起脸问道:“有什么好吃的?”说话间就跟着君离进了隔壁的一处院落。君离一挥手,丹青便小跑进屋,片刻后取了两顶帷帽出来。
君离让青梅戴上帷帽,道:“出了巷口就是口福街,有各色小吃,再往前走是附近有名的珍肴楼,要哪个?”
“口福街!”青梅毫不犹豫地戴上了帷帽,再次感叹君离安排的周密——她是借着永乐公主的名头出来的,若这般赤着脸上街,万一不小心叫顾府的人瞧见了,岂不又是麻烦?
旁边侍书也接了帷帽戴着,四人出了巷口沿路逛过去,两边皆是各色小吃,又有胭脂铺、古玩行、雀鸟店及卖各色小巧玩意儿的摊铺。君离既摆明了是答谢青梅,选择吃食时全凭青梅喜好——馄饨、葱油酥饼、核桃酥、牛乳茶……都是街市上常见的吃食,却让青梅觉得格外香甜。
待得走穿口福街时,青梅吃得肚儿圆圆,清秀的脸上挂着笑意,显然十分满意。
君离瞧着天色差不多了,便带她往回走,要用刚才的车驾送她回去。青梅想到回府后顾夫人定要旁敲侧打的盘问,便忐忑问道:“这回借了公主的名头出来,不会露馅儿吧?”
“你信不过我?”君离脚步一顿,看向青梅的目光就有些锐利了。
青梅忙不迭的摇头道:“哪能不相信三殿下呢!”忽而灵机一动,想求君离再帮个忙,“后儿我还想再出来一趟去看看贺伯母和莲儿,能不能……”
“能倒是能,但你拿什么报答我?”君离问得一本正经。青梅偏头想了想,她一介民女身无长物,能如何报答?不由蹙眉沉思一会儿,脑子转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君离瞧见她如此,便隔着帷帽在她额上轻敲,道:“早些开酒馆吧。”
看来这位三殿下是十分惦记她的果子酒呀!青梅心中得意,想着有了永乐公主的名头,又有顾长清和君离这样帮助,酒馆应该还是能开起来的。她不由瞧着比她走快半步的君离,挺拔的侧影,天然的贵气,却没有她想象中皇室贵胄的疏离,这一圈儿转下来,两人仿佛旧友般说笑玩闹,倒让人觉得亲切。
她上辈子一定是做过很多很多的善事,才能有这样的贵人帮她吧?青梅想。
回到顾府中,顾夫人不出所料地提起了今日的事,青梅便道:“公主召我过去,就问了些果子酒的事情,说是她也想尝尝。”
“她怎的知道了果子酒?”顾夫人诧异。
青梅便合理地推测道:“大概是那天淑明县主或是魏姑娘觉得果子酒不错,无意间提起的吧。公主似乎很有兴趣,问我是如何酿果子酒的,今儿临走的时候,还说后儿还可能要叫我过去说话儿呢。”
“你告诉她是你酿的酒了?”顾夫人吃惊之下,语气有些急切。
青梅一脸茫然的回道:“是呀,永乐公主高高在上,我回话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欺瞒。姨母,我做错了么?”无人时青梅也会称呼顾夫人为姨母,她略略站起身子,有些惶恐地看向顾夫人。
对面的顾夫人叹气道:“倒也不是错,只是……唉,往后毕竟麻烦!”说着拉了青梅到近身坐了,叮嘱道:“永乐公主那是皇室的人,咱们没事还是少沾惹的好。她若乐意抬举,你陪她说话儿自然没事,可万一不小心行差踏错,惹恼了她,恐怕性命都是难保。往后可千万要谨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梅咬了咬唇。其实细算起来,顾府和皇室的瓜葛又哪里少了?顾长清和君离交好之事府中人尽皆知,而顾荣华得贵妃青睐险些选给三皇子为妃,往常又哪里不会和皇家的人打交道?顾夫人如此担心,不过是想着青梅的教养见识不及长清、荣华,怕她招事儿罢了。
不过她也理解顾夫人的心思,这番语重心长的劝说又叫刚扯了谎的她有些羞赧,忙应了,也记在了心里——顾夫人说的是永乐公主,这番话用在君离身上又何尝不是呢?毕竟身份横亘,她还是得小心。
到得二十那日,青梅忐忑的在琉璃院等着,到得巳时,便见顾夫人身边的红香亲自来了,向她道:“永乐公主府上遣了人过来,夫人叫你过去呢。”
青梅忙对镜理了理装扮,跟着红香过去了。到得流芳堂,果见接待客人的正厅中坐着位女官,看起来品位并不高,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
顾夫人正在旁边作陪,待青梅进去了,顾夫人便叮嘱她道:“公主要召见你,可要小心伺候着。”
青梅乖巧的答应了,尝试着提了想带许氏一同去,却被顾夫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青梅没办法,心里只能怨许氏太实诚。
按说许氏能保护青梅至今,当初又曾做生意养家,行事也是颇机灵的。然而到了顾夫人面前,兴许时早年养成的习惯使然,总还是忘不掉忠心,说话也实诚。先前她担心青梅的身份被人发现,专和顾夫人说过此事,还将当时姚家的事儿拉了出来。
这一说倒好,顾夫人本来不怎么担心的人,听了这话反而增了担忧,恐怕京城中还有人认得许氏,便叫她终日留在府里,不得轻易出门去。
是以这番青梅虽有机会出去,却也没法带上许氏。
她深为遗憾地随那位女官出了府,门外两辆华车,一辆女官用,另一辆是为青梅准备的。青梅走近前去,才发现赶车的竟然是丹青!而丹青见她走近,居然还做了个鬼脸。
待那车行出一小段距离,青梅便按捺不住掀起车帘问道:“怎么你也来了?”
丹青瞧着左右已无他人,便低声道:“殿下吩咐了,等你去过贺家之后,要带你真的去见见永乐公主。”青梅一听,登时讶异地张嘴。不是只借个永乐公主的名头么,怎么真要带她去拜这尊佛?
行到巷口,前面的马车略略停下来等了会儿。丹青见势停下车马,上前同那位女官说了几句话,那车便向左拐走了,而后丹青便驱车往崇仁坊中的贺家行去。
到得贺家,丹青上前帮着拍门,贺子莲开门见了是他,不由诧异道:“怎么又是你!”丹青翻个白眼儿闪开身,青梅便笑着上去拉住贺子莲的手道:“莲儿,他是专程送我过来的。”
贺子莲一见是青梅,登时转嗔为喜,向内喊道:“娘、哥、怀远,你们快看是谁来啦!”说着拉她进去,自然也招呼上了丹青。
今日正好丽正书院和太学都是旬休,贺子墨此时闲着无事,正在院里教许怀远练字,听得动静便抬眼看了过来。
不过月余未见,青梅整个人却已有了些不同。若说此前的青梅只是清丽灵秀、甜美可爱,此时便比先前添了不少气度,乍一眼看过去便能叫人当做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千金。
这也怪不得青梅,以前她是市井民女,虽然也爱打扮,用的首饰多是普通的,至多也就是个小家碧玉。这次因为是借了拜见永乐公主的名头,青梅为免顾夫人疑心,自然要盛装打扮一番——白狐毛做的大氅、金累丝红宝石步瑶、红珊瑚耳环、赤金嵌白玉手镯、豆绿宫绦、玉浮雕荷花鳜鱼玉佩……
这些个东西一装饰,自然衬得青梅富丽贵气,加上她本就容颜姣好,愈发显得好看了。贺子墨瞧着她愣了片刻,许怀远却已跑过来拉着青梅的袖子道:“姐,娘呢?”
“府里有事她出不来,娘好着呢。”青梅笑着安慰,姐弟俩携手往里走。
丹青本就是个顽皮好动的性子,和青梅打了招呼说是后晌再来接她,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怕是上街闲逛去了。留下贺子墨一家人和青梅姐弟在此,倒更无拘束。
经之前誊诗的事后,青梅才发现自己的书法竟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这自然得归功于贺子墨的严苛教导,是以对贺子墨格外添了份感激恭敬。
五个人围在一处述说,贺夫人一如既往地硬朗,贺子墨虽然还是在太学中就读,却已十分得学中几位博士的赏识,想来明年的春闱不会有太大问题。贺子莲近来身体康健了不少,脸色愈发红润,叫青梅很开心。
许怀远平常住在丽正书院里,他本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上京城后兴许是受了刺激,读书时更加用功,这次他将写的文章拿给贺子墨看,被贺子墨格外夸奖了几句。
论及青梅,她便将在顾府中的一些趣事说给他们听,提及开酒馆的事情,许怀远和贺子莲都有些迫不及待。青梅打不了保票,只能说尽快,心中却也十分明白,开酒馆的事是不能再拖的了。
几个人说话喝茶,渐渐日近晌午,一起用过了饭,正好丹青回来,便载了青梅往永乐公主府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