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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学,德元他们一走,家里又变得安静了。母亲知道了我和文澍的事,并不反对,只说看着文澍人不错,但是年纪比我小,未经世事,需要多接触多了解,不必着急。我理解母亲的意思,是担心我们太冲动,不稳定,便答应说好。
不久,许牧原从香港回来了,前来探望,还给大哥带了许多西药。他知道我曾去学校找过他,因此一回来没站脚就赶到我家来了。
“上次见到你的同事,他说你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怎么这么快?”
“那边的校方本是让我多讲一阵子,可是这边的圣约翰大学发来电报,说教员人手紧缺,叫我赶紧回来。甚至说损失的津贴加倍偿还。我没有办法,只好从命。”他解释说。
“在哪里可好?你的讲座一定很受欢迎吧。”
“香港对国学的研究很有深度,也具备不错的国际视野,在吸收国外汉学家的成果方面,比我们要快要好。”
看来他这次收获不菲。
从香港回来之后,衣着打扮上,他似乎变得更加欧式了。眼镜换成了崭新的金丝框,臂上多了一个深灰色的牛皮包,不再像此前那样靠胳膊夹文件了。
他打开文件包,取了一个精致的八角小锦盒给我。
我颇为惊诧。从没想到他还给我送礼物。
他送给我手里。
“送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只羊脂白玉镯子,质纯色白,温润坚密,洁白无暇,宛若凝脂。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在中环的一家首饰店里,看到这个镯子,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
我呆呆的看了半晌,不知所措。
“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终于说道,递还给他。
他有些吃惊,但终究没有接。
“原来你不喜欢。”
“不是,我——我不能收。”我没有解释。
他定了半晌,默默的喝茶。
“你还打算回英国吗?”
“我想我会留下来。”
“是什么你改变了主意?”他显得很惊诧,也很高兴,激动的推了推眼镜。
“是一个人。”我踟蹰片刻,淡淡的说出。
“哦?”许牧原像是吃了一惊,也许他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就陷入了恋爱之中。
“槿初,我们是老朋友了,你一定了解我。”
他欲言又止。
“对不起,牧原。”我确实了解他,在很早之前就隐约猜出了他的心思,只是不敢确定。但此刻,即便能够确定,我也只能这么说。
“槿初,虽然你不是为我留下来,但是你肯留下来,我一样感到高兴。”
许牧原的话让我忽生感动。
“能告诉我是谁吗?——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我说了文澍的名字,“他是圣约翰大学工程学院的学生。”
“哦,世界真小。”许牧原忽然也说了这么一句。
我忽然觉得,并不是这个世界太小,也不是中国太小,而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把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聚到了上海这个城市,活动的范围如此之小,经不起出去一走;似乎时间也变得珍贵而短暂,经不起等待。
“我祝福你们。”许牧原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一直是一个学者型的绅士,过去是,现在也是。
“谢谢你。”我看到他的神情,心里有些感伤。
其实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短短的几天内就被文澍吸引了,而对于眼前的这个和我相识多年的老朋友的感情却不能动心——人的情感,也许真是世间最奇怪的东西,像水银一般,一旦滚成球状,就很难捉住;一旦进入你的内心,就真的让你中了“毒”。
我把镯子还给他,说,“你一定会找到适合佩戴它的女子。”
他握住我的手,恳切的道,“请你收下,留作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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