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雾的秋天早上。 w≤w≤w<.≤8≦1﹤z<w.
山东党政军领导机关都驻在滨海地区留田村。
突然,侦察兵回来了。他向正跟战士们谈心的罗荣桓报告说:“日伪军将集中强大兵力‘扫荡’滨海根据地,这回是大鬼子亲自带队,观其动向,要这里……”
罗荣桓听了这个报告,立刻喜上眉梢。
八路军一一五师的战士们,得到这个消息更是喜气洋洋,全都摩掌,准备打仗。
正蹲住地上上和一位新战士来“赶牛角儿”的李铁啤,把眼看就要赢了的子儿用脚趋掉,不来了。他还以老战士的身分,叮嘱那位新战士:“別各处跑啊,要时刻注意的命令……
正在一边擦枪的小李子,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立刻加快了度。待他把枪装好之后,又主动凑到一位新战士近前,拿过那位新战友的枪检查起来,并一边检查一边开导说:“军人嘛,要爱惜枪。……”这时候,宣传队的周胖子正在数快板儿:
打竹板,笑眯眯
敌人来了剥他皮;
剥他皮,抽他筋,
杀敌立功报答党恩!
…………
小李子正数着数着,听到了敌人要来滨海的消息,马上停下了,并向他的“听众”们说:“伙计们:机会来了,准备立功受奖吧!”
省战工会秘书长李竹如正看书。他将书本一合抽出了匣枪:“匣枪啊匣枪,我的老伙计!你好几天没捞着说话了;我知道,你准得有意见!今儿咯,你就狠狠地教训教训敌人吧!”
肖华见正在这边李竹如嘟嘟念念地说话,就悄悄地凑过来。李竹如掏出一耸油腻的布条儿,正要擦枪,肖华来到他的脊梁的后头。肖华哈下腰去,慢慢地伸出两只手,猛捂住了李竹如的眼睛。李竹如一点也投惊慌。他一面继续擦,一面用很有把握的语气说:“肖主任,有什么指示?”
咦?怪!他怎么知道是我?肖华朱瑞纳闷儿地琢磨着,松开手,转身坐在李竹如对面的砸布石上,不解地问:“你现我了?”
“当然看见喽!”
“瞎扯!”肖华说,“我明明看到你没回头,你能看见?”
“前后眼,前后眼嘛!要是也得回头才能看见,那跟你这‘草木之人’的‘肉眼凡胎’一个样了?”
他自己的话把自己逗笑了。接着他又把这笑声传染给肖华,使那轻易不爱笑的肖华也打破了常规,禁不住地笑出声来。
笑声落下去。
李竹如自动地告诉肖华说:“我是从你喘气的声听出来的”
“你越说越神了!”肖华不以为然地说,“光听喘气就能听出谁来?”
“那当然能啦!”
“我不信!”
“你可以不信!”
“我咋听不出来?”
“你没练这一功呗!”李竹如说,“你手脚上的功夫,俺什么不会?也是因为没练郡一功嘛!”李竹如向肖华瞟了一眼,见对方对他的说法有点信服,就又进了一步说,“咱们山东军区的这些人,除了最近两天才来的几个同志以外,其他人的喘气,我都能听出来……”
“吹,吹大牛!”
“特別是你,我听得最准!”
“我又有什么两样?”
“有文化,说话慢条斯理,喘气均匀嘛!”
“有文化和这事能扯到一块儿?”
“当然能!”李竹如说,“有文化的人,喘气跟一般人不一样!”
肖华情不自禁地笑了。他那笑眼中闪动着佩服的目光。他佩服李竹如的细心。他佩服李竹如的聪明。静了一下儿,他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李竹如道:“哎,李竹如,你揣摸着今儿个这次‘扫荡’主要地点是哪里?”
“滨海!”李竹如一甩头说,“你就准备去吧!”
肖华噗哧笑了。
继而,他又朝着李竹如的胸脯子捣了一拳:“瞧你说得这个把握劲儿,就象这件事由你作主一样!”
“揣摸的嘛!”
“你真是个‘揣摸秘书长,整天价瞎胡揣摸,有根据吗?”
“当然有喽!”
“是什么?”
“第一个根据是,我们的地下工作的同志曾送来情报,说敌人要来滨海地区,第二个根据是,侦察员刚才又来报告说,日伪军的‘扫荡队’已经出,奔滨海的方向来了。……”
“这个还用你说!谁不知道?”肖华说,“这些‘根据’,只能说明敌人已出动,它并不能说一定是向这里来的!”李竹如秘书长为了加强自己这话的说服力,稍一停顿又接上说,“前些天,咱们哪天不是领着敌人进行武装大游行?不也来个‘翻边战术’吗?”
肖华说的倒是事实。敌人见天拂晓出巢,黄昏钻窝,象瞎子摸鱼似的,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扫荡”八路军,攻打山东军区和一一五师总部。
可是,甭说消灭八路军,消灭山东军区了,连个民兵也没捉到,那么说,他们见天出来到处乱窜,就什么也见不到,哈也碰不上吗?当然不是,什么地雷呀,冷枪呀,还有那些猛孤丁地落在他们脑瓜子上的棍棒、镢头、铡刀片儿呀,哪一天碰不见?又何止是一次两次?再说他们天天都能见到的,最多的莫过于“黑榜”了。“黑耪”是个什么?
所谓“黑榜”,就是伪军们的罪行录。
在那“黑榜”上,写着伪军们的名字,每个名字下头,分別点着多少不等的黑点儿。做坏事多的伪军,黑点儿就多,做坏事少的伪军,黑点儿就少。在每张“黑榜”的末尾,还有这么个简要的说明:“过三个黑点者,要受到惩罚!”
这些“黑榜”,有的是八路军敌工队、武工队、游击队贴的,有的是青救会、妇救会或民兵、儿童团等抗日群众组织贴的,有的贴在村口的墙上,有的贴在路边的树上,还有的贴在据点的大门上。
“黑榜”,对分化瓦解敌人作用很大。
有的伪军见自己名下够了三个黑点儿,一出据点窝门就提心吊胆,生怕八路军惩罚他,闻到枪声,心无斗志,争先逃命。有的伪军见自己名下已经有两个黑点儿了,再做坏事时就心惊胆战,生怕八路军再给他加上一个黑点儿,使自己变成惩罚对象。
另外,不够三个黑点儿的伪军们,一到打仗时,大都怕受连累,谁也不愿跟过三个黑点儿的在一堆子。
这么一来,夹着尾巴威风扫地的伪军们,每次出来“扫荡”,真是草木皆兵。他们望见庄稼一摇晃,就疑为那里有伏兵,吓得惊慌失措。
有时看到有个烟筒冒烟,也神经质地为那里有个地雷快要炸了,就连这一座座的村庄,在伪军的心目中,也变成了一座座行将爆的火山。甚至连漫洼地里的石块,也怀疑是随时会飞的石雷,砸向他们的脑袋!
这种精神状态,怎能打仗呢?所以,他们一出来扫荡就嘴里喊的是捉拿八路军,可心里又怕真的碰上八路军。那又怎么办哩?他们从多次的教训中,明创造了一套古今战史上不曾有过的新战术——未进庄,先放枪,八路走了再进庄。
这战术,真高明!既应付了上司,又保全了性命。
伪军有了新战术,我们八路军当然也得用个新战术来对付他们。八路军的新战术是:对汉奸和伪军中特別坏的家伙不投降的,进行有力的打击,对一般伪军,不轻易杀他们。
“这第三个根据么,”李竹如说。
“哈!你的根据可真多呀!”肖华笑着说,“说吧!我就豁上个耳朵磨出了老茧子了!”
李竹如往志肖华面前凑了凑,倾着身子神秘地说:“伙计,忘啦?前几天,咱们光领着敌人‘武装大游行’,我想不通,闹了情绪,你不是还剋过我吗?……”
“瞧,你这‘文人’呀,就是爱罗嗦!”肖华打断了李竹如的话弦说,“你别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好不好?”
“这就是正题儿!”李竹如坚持说,“有一天,我给罗政委提意见,嫌他光走不打,他说:“净一伙子普通伪军,没有个打头!”
“我说,‘伪军不也是敌人吗?”
“他说:‘当然是!’
“我问:‘那为什么不打?’
“罗政委笑了。他没回答我。反问我道:“打仗,是该瞄准敌人的脑袋打?还是瞄准敌人的胳膊打?”
“我说:‘当然要打他的脑袋了!”
“他问,‘为什么?’
“我说:‘打狗不死被狗咬嘛!……”
肖华强压着性子听到这里,又耐不住了:“唉唉唉,我说小李呀小李!你这个人呀真成问题!怎么一开了口就锁不住呢?这是扯着扯着又扯到哪里去了?这些谁都知道的‘流水账’,还用你再重述一遍?”
“还想听不想听?”李竹如站起身,摆出要走开的架式,“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李竹如一拿劲,肖华吃不住劲了。他上前拽住李竹如,央求道:“伙计,说下去;我再也不干扰你了还不行?”
李竹如噗地笑了。他蹲下身,又接上话弦。他这一张开嘴,又象黄河开了口子:“罗政委:‘咱们八路军一一五师就多次运用‘翻边战术’,在反‘扫荡’中成功地避开了敌人的锋芒……’”
“你念了半天经,原来净是些陈黄历呀!”肖华仍是不以为然,“今天的仗打不打?向哪里转移?还要根据目前情况……”
李竹如将那富于表情双眼看着罗荣桓,好象在聚精会神听他作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