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还没有上齐的,就有几个人前后着走了进来。
打头的女子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已经出落的玲珑有致,一身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粉紫镶边偏襟长褙子衬得她面如芙蓉,眉如皎月,白如青葱般的玉指伏在身侧屈膝行了个礼。
她身侧的男子身着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头戴同色方巾,大约十岁左右的年纪,嘴角微微勾起,长得很是清雅的样子。
“祖母!”声音清亮的女孩儿越过前面的女子跑了过来,她着一身掐腰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褙子,头梳双丫髻,笑容甜甜的给老王妃行了个礼后就径直看向了沈清。这应该就是那个娴姐儿了。
老王妃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后面一个面如满月,脸色有些苍白的妇人就走了过来:“老王妃万福。”
老王妃板着脸点了点头,平声问道:“风寒好些了?”
“谢老王妃记挂着,已经痊愈了。”妇人恭敬的说道。
几个孩子都坐到了桌子上,刚才的那个妇人同后面进来的妇人就开始布菜。
几人时不时的看望李氏和沈清几眼,老王妃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怎的,只管笑着给沈清夹菜。
“尝尝这个水晶虾仁。”老王妃笑着说道。
沈清笑着点了点头,兴趣盎然的吃着饭。
朱觐钧倒是对这个妹妹很是佩服,小小年纪能这么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真是难得。
家教良好,不扭捏畏缩,小小年纪大方得体,言语得当,青姨教的真不错!
老王妃笑着看了沈清一眼,心里别提多自在。
“这个糟香鹌鹑也挺不错的,尝尝看!”老王妃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鹌鹑肉。
沈清望着面前小山似的食物,努力保持着得体的礼仪:“祖母尝尝看这个银芽鸡丝,清亮爽口,入口即化,您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这个倒是正好,也不积食。”
她现在是多么明白李氏的良苦用心,多么的感谢黄嬷嬷啊。
也多么的庆幸自己那时没有偷懒啊。
“蓁蓁还懂这个?真厉害!”老王妃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心情愉悦的夹起鸡丝放到了嘴里。
宜姨娘和三姨娘在听到沈清唤老王妃‘祖母’的时候心底就彻底的掀起了巨浪,随后老王妃又唤那女孩儿‘蓁蓁’!
‘蓁蓁’她们能不知道吗?都是王府里的老人了,当年这名字还是老王妃亲自取得呢!
她们不是没认出来,毕竟沈清长得和已故王妃太像了,她们只是不想承认,给自己心里留着一丝的‘万一’。
万一不是呢?万一认错了呢?
毕竟老王妃对她们的女儿本就不亲热,要是嫡小姐回来了,那她们的女儿还有地方站吗?
她们能不认识李青竹吗?认识!也不想承认。
万一她和那女孩儿是无关的呢?
可是,刚才那两个词完全把她们的‘万一’击垮了!
姩姐儿和娴姐儿也同时望向了沈清。
姩姐儿是知道有嫡女存在的,但是娴姐儿不知道啊。
毕竟王爷夫妇身亡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
她看到老王妃对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儿那么好,心里更嫉妒了。
她本来穿的就比自己好,看那一身样式新颖的绸缎衣裳,自己穿肯定比她好看!
她哪儿知道那是沈清自己裁剪设计的呢。
她想着表情上就显现了出来,望着沈清的眼里盛着满满的愤恨。
沈清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并没有回望她,还是怡然自得的吃着饭。
越计较就会越计较,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老王妃虽然欣赏孙女的态度,却也看不惯庶孙女的样子,她目光沉沉的看向了朱瑛娴:“娴姐儿,你怎么了?”
朱瑛娴的生母宜姨娘忙朝着娴姐儿使眼色,娴姐儿毕竟是个孩子,早就被老王妃的气势吓呆了,呐呐的说道:“没,没,没什么……”
老王妃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抬头静静的看了宜姨娘一眼。
老王妃毕竟常年身居高位,气势早就养了出来,又是一等一的皇亲国戚,气势自然又加了一等。
先前对沈清态度温和慈爱,那是因为沈清的她失踪多年的嫡亲孙女。
宜姨娘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正是特殊时期,娴姐儿怎么就往箭头儿上撞!
朱觐平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只自顾自的吃着饭。
朱觐钧更是不当回事儿,目光复杂的看了宜姨娘一眼,给沈清夹了筷子菜:“妹妹多吃些。”
那刘夫人下去了,这宜姨娘又想上来,手段真是让人烦心,就不能静静吗!
众人吃完饭后,两位姨娘就退了下去。
原来些个庶子庶女们吃完晚饭后会陪着老王妃聊会儿天,今天老王妃却把她们都遣了回去。
娴姐儿临走时回头愤愤的看了沈清一眼,不知哪里的来的野麻雀,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上次认错的那个姑娘不就被她羞辱了一顿吗,但因那姑娘认错了,老王妃也没大训斥她,只是给了那姑娘厚礼,让人家去了。
这个也定是认错了,老王妃还被瞒在骨子里呢,她要帮老王妃揭开那野麻雀的真面目!
沈清不着边际睃了她的背影一眼,又马上望向老王妃笑了笑。
朱觐钧打量了自己这个妹妹一眼,真是个不吃亏的性儿呢,以后府里又有好戏看了。
“蓁蓁今晚跟着祖母睡吧,祖母给你讲故事听!”老王妃望着沈清慈爱的说道。
沈清重重的点了点头:“那蓁蓁今晚就跟着祖母睡,蓁蓁今晚给祖母讲故事听吧,外面又好些新鲜事儿呢!”
“好啊!”老王妃宠溺的摸了摸沈清的头,这孩子真可人疼。
“老祖宗,您可从来没搂着我睡过!”朱觐钧在一旁插嘴道。
老王妃瞪了他一眼:“你个小子和闺女一样吗?说这话也不害臊!”说着就严肃的看了他一眼:“永哥儿,你看看人家庆王世子,世子妃都怀孕了!人家不和你一般大啊?还有你表哥,人家就比你大一岁,可都成亲半年了!你倒好,这媳妇还没着影儿呢……”
朱觐钧烦躁的喝了口茶,捏了捏额头。
“你也别嫌我唠叨,依我说,你就让我帮着你选,我还能害你啊!没重孙你好歹也让我看着你媳妇儿在哪里吧?就算不成亲那也得先定亲吧?你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光定亲就得耗两年,等生孩子最早也得三年后,我也不逼你抬通房,但你也不能落大调了些……”
“老祖宗,我忽然想起来今儿的作业还没完成,我先走了!”朱觐钧说着逃一般的往外跑去。
老王妃指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到最后只得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老祖宗,您直接给永哥儿挑个不就行了嘛!”李氏道。
老王妃叹了口气:“我怎么没挑过,那臭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说皇上允他十八岁定亲,可皇上也没说不让我挑啊!这倒好,我挑一个他到皇上面前说一次,挑一个他到皇上面前说一次,皇上烦的不行了,直接把我叫了去,说让他别为难,毕竟当时也是口头圣旨!”
李氏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这永哥儿也真是个别扭孩子,谁家的孩子人现在不都定亲了?”
“可不说呢,晚了好的都被人家挑净了,看他往哪儿哭去!”老王妃朝着门愤愤的说道。
李氏搭了句话,笑着从怀里掏出个玉佩让扬嬷嬷送到了老王妃面前。
老王妃接过玉佩来看了半晌,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这是王府的传家宝,是每代王妃的象征。这还是妹儿成亲的时候,我亲手给她戴上的……”
妹儿?
沈清觉得这儿词很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三人聊了没多长时间,李氏就回了她暂住的清荷院。
趁着老王妃洗漱的时候,扬嬷嬷把沈清拉到一旁说道:“三姐儿,老奴斗胆说句话,老王妃毕竟上了年纪,还请三姐儿今晚不要太顺着老王妃了些。”
沈清笑着拍了拍扬嬷嬷的手:“嬷嬷放心吧,我晓得。”
扬嬷嬷闻言松了口气,向沈清恭敬的施了一礼。
“嬷嬷切不可如此,您是老祖宗身边的老人儿,如果以后我做得有哪些不得当的,还请嬷嬷提点着些。”沈清握着扬嬷嬷的手说道。
扬嬷嬷欣慰的看了沈清一眼:“哎,那还请三姐儿到时候不要嫌老奴倚老卖老!”
沈清笑着摇了摇头:“嬷嬷是长辈,应该的。”
正好老王妃从洗漱间走了出来,沈清忙迎了过去。
扬嬷嬷望着沈清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孩子是经历过多少事才能这么懂事啊……
若初望着这雕梁画栋的屋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那会子主子们说话,她和夏荷被遣到了外面。
别人看她的眼神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这可是宁王府!
是皇亲国戚住的地方!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来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在这里就像是一只蚂蚁。
廊檐下的丫鬟婆子们都那么规规矩矩的,她感觉自己手都没地儿放。
姑娘怎么会成了宁王府的郡主了呢?
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