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嫣璃听到她的怀疑，微微一怔，须臾，轻轻开口，道：“蝶儿，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信吗？”
凝蝶重重的点了点头，语气坚定的说道：“信，我信，只要是璃姐姐说的话，蝶儿都信！”
不管是什么话，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汝嫣璃看着她泪中带笑的样子，微微勾了勾唇角，已经多久没有露出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了，她不知道。
只是知道，自从姑姑去世之后，自从那个人开始冷落她之后，她似乎就已经忘记了所谓的欢乐与幸福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
凝蝶骤然蹙起了眉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望向对面的那个女子，道：“璃姐姐，这具身体？……”
“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汝嫣璃毫不隐瞒的回答，“我醒过来之后，就已经在这具身体里面了。”
对于这件事，她一直也很好奇，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蝶儿，你知道吗，千年前乾坤大陆上曾经出现过借尸还魂一说，当初姑姑不经意的跟我提起过，我那时也以为不过是迷信传说，没怎么在意，想来，应该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那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在御书房，姑姑偶尔跟自己提起过。
但这毕竟是很稀有的事情，是以，就算是听说过，也不会怎么在意，以为那不过就是个传说而已。
而今天，这个传说，就确确实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嗯。”凝蝶点点头，“以前我在王府翻阅书籍的时候，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记载，但是毕竟是千年前的事情了，未曾当真，都没仔细看过。”
“我也曾经看到过。”汝嫣璃轻声开口，“以前我在御书房看姑姑批阅奏折的时候，也曾经看到过关于这件事情的记载，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找到我原来的尸身，应该还能重新换回身躯。”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唇角处隐隐约约流露出一抹苦涩，她原来的身躯？她还能找到自己原来的身躯吗？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将自己葬入了皇陵，还是随意的将自己扔进了乱坟岗。
毕竟，依照她此时对他的了解，将自己葬入皇陵，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璃姐姐……”凝蝶看到她上扬的唇角处流露出的苦涩，顿时也差不多能够了然几分她的心中所想，不敢再提那些事情，略带狐疑的开口问道，“你知道你畏罪自尽之后皇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畏罪自尽？”汝嫣璃抓到这四个重要的字，微微凝眉，似乎是有些不解，不过随即好像又是想通了，畏罪自尽，呵……
应该是那个男人故意的吧，这样，他便能够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揽到了她的身上，自尽，也更加坐实了她的罪名。
夜无殇，终究是比她想象中的要薄情的多。
“对啊。”凝蝶轻声回应，“王爷得知你出事之后，立即从北疆赶了回去，我当时也想跟随着他一起回帝都，可是因为北疆的事情太多，就一直拖延着，没有赶回去，当我得知你出事的时候，就什么都已经晚了，宫中到处都散播着，说什么新后册立不到三日，废后就故意自寻短见，为新后寻晦气云云，我将手下所有的事情又全部都交给了姬将军，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皇宫，却连你的尸身都没有看到……”
“没有看到我的尸身？”汝嫣璃惊异的问道，脸上的神情带着明显的不敢置信。
“对，我回去之后直接就去了皇宫，然后和夜无殇打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武功明明在我之上，最后却被我赢过了。我拿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问他你的尸身在哪里，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最后还是王爷去了才把我和他分开了。”凝蝶回忆着当日的情景，一点点的解释。
对于那日发生的事情，她同样是疑惑不已，夜无殇的武学造诣，她虽然不是很了解到底高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但是她却极其肯定他是在自己之上的，但是那日，却偏偏就是被她赢了。
她拿着剑指着他脖颈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狠狠的刺下去，为她最爱的那个人报仇，但是她却终究是没有刺下去，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夜无殇虽然是伤害璃姐姐的人，虽然是她此生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是同时，她也没有忘记，他还是王爷的皇兄，是璃姐姐最爱的人。
如果她杀了他，她真的怕，她最爱的那个女子会不原谅她。
所以，她不敢杀。
令她最感到惊异的是，那日，也不知道他是着了什么魔，都快要死在她的剑下了，却仍然不肯说出她的问题的答案。
最后，事情随着王爷的到来，也就那么不了了之。
再见之时，却如陌路。
他们，都没有认出她，非但没有认出，还妄想着，要伤害她，要除去她。
泪意，渐渐的氤氲在她的眸子中。
她是个杀手，是这个世上顶尖的杀手，她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但是，她并非没有心，没有情。
在面对着挚爱至亲的人逝去之时，在面对着仇人就近在咫尺她却不能为其报仇时，她也会难过，也会痛苦，也会流泪，也会悲伤。
“璃姐姐，如果……”凝蝶张了张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显然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话继续说下去。
“如果什么？”
“如果……夜无殇后悔了的话，那么你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会重新开始吗？”凝蝶咬了咬牙，终究是开了口。
纵然知道，这件事情，是她的璃姐姐心中的痛楚，是她此生此世都不想再记起的悲伤，但是，她却还是问了。
“重新开始？”汝嫣璃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唇角上扬着的弧度更甚，笑的悲哀，笑的讽刺，笑的凉薄，然后，不疾不徐的开口，语气却是坚定无比，“就算乾坤逆转，我和他，也再无可能！”
这一生，她可以相信任何事情，相信海枯石烂，相信沧海桑田，但是，却独独不会相信，他们两个人，还能够继续重新开始。
没有人知道，在无数个夜晚，她是如何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承受那蚀骨之痛的，没有人清楚，她每每从噩梦中惊醒，是怎样冷汗淋漓战栗不断的，没有人了解，在她万箭穿心肝肠寸断之时是如何一遍遍的告诫着自己，要坚强要活下去的，没有人懂得，她对那个男人的恨，到底深刻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
昔日所有的爱，此刻已然全部转化成了恨，她当初有多爱那个男人，此刻，她就有多恨那个男人，刻骨铭心的恨，那恨，从她的心脏处开始蔓延，一点点的蔓延，如同火苗般，越燃越旺，几乎都要将她的整个身子都彻底的焚烧殆尽，从她的心中，一丝丝的渗透至她的骨髓，弥漫到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在重生之后的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痛入骨髓。
她并非不痛，她痛啊，真的很痛。
可是，就算她痛，又能如何？只能自己独自一个人承受着，没有人可以替她分担，没有人！
前世，死的太卑微，今生，她绝对不能，再次死的那么低贱，没有一丝尊严！
她必须要活着，不管承受怎样的痛楚，她都，必须要活下去！
大殿之上的羞辱，冷宫之中的强迫，那碗红花，那杯毒酒，是她永生永世，永永远远，都难以忘却的痛。
“对不起……”凝蝶低下头，轻声道歉，“璃姐姐，我不是故意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她只是，想要找寻一个答案而已。
“傻丫头……”汝嫣璃无奈的轻叹了一声，“说什么傻话呢，这又不是你的错。”
甚至，那些事，她都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不是夜无殇的错，是她自己一个人的错。
毕竟，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的一意孤行，也不会造成今日的这种局面。
是她没听姑姑的话，执迷不语的痴恋上了那个男子，奋不顾身的为了爱，放弃了自己的所有。所以，她不能怪任何人，也没有资格怪任何人，包括夜无殇，唯一能怪的，只有自己。
如果，如果不是她嫁给了夜无殇，也不至于死的如此凄凉。
凝蝶抬起头，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甚至是近在咫尺，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汝嫣璃苍白的容颜，仿佛要望穿了秋水。
她知道，那个女子，她不是不痛，但是她太坚强，坚强的，让她都痛。
她知道她在这些日子里在承受着一种极致的痛楚，但是她却或许永远都无法彻底了解，那种痛楚，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蚀骨剜心。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凝蝶才低下头，不敢再去面对她坚强的过分的面容。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明明说过，要尽自己的全力，尽自己的一生，去保护好这个女子，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但是，她却终究还是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