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飞扬，他缓步离开的背影，就像是一把华贵的利刃，刺伤了汝嫣璃的瞳眸。
尖锐的指甲好似是刺进了血肉之中，掌心一片潮湿，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的消失在了自己面前，心底深处潜藏着蓄势待发的痛恨，才稍稍压制了下去。
从地面上站起身来，走到牢门一旁，将牢门关上，然后将王霸拿来的那一身崭新的囚服换在了身上，身上那件本来就有些褴褛的囚服被他那么一撕扯，破的很是彻底，露出了他的大片肌肤，囚服很肥大，衬托着她瘦弱的身子。
过了没一会儿，便从外面又走进来的一个院吏，一左一右架着她，带领着她，穿过了那道长长的走廊，不知道带到了什么地方。
那两个院吏将她领过去之后，便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她猝不及防，摔倒在了地面上。
地面极是冰冷，她身上又仅仅只是穿了一件囚服，带来了阵阵的冷意，伤口也因为寒冷而变得更加疼痛。手腕上的木枷锁钳住了她的手指，顿时袭来了一阵刻骨的痛楚，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就着冰冷的地面，半趴半跪着。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下场。
缓缓抬眸，牢房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这应该是审讯的屋子，几许阳光，从天窗外面照射了进来，照的里面多多少少也有了些许的光亮。
审讯台子上面，没有别人，只有一个人，她熟悉到了骨子里面的那个人。
汝嫣璃的心定了定，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没有犹豫，也没有胆怯。
夜无殇坐在几案后面，依旧穿着朝服，在如此昏暗的烛光之下，显得有些沉稳压抑，他坐在木椅之上，神色木然，没有多少动容的情绪。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隐藏着滔天的汹涌澎湃。
蓦地，他站起了身，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汝嫣璃定定的迎接着他的愤怒，没有闪躲，没有恐惧。
几乎是一刹那，速度快到她甚至都来得及看清楚他是怎样出手的，那只带着一层茧子的手，就准确无误的掐在了自己脖颈上。
“说！”他开口，没有多余的废话，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但更多的，却是隐忍着的愤怒。
“无话可说。”汝嫣璃淡淡开口，没有悲欢，没有喜怒。
他一点点的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可是对面的女子，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就那样，平静的看着他，澄澈的水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收回手，从她的脖颈处开始游弋，然后，停留在了那支倒钩箭上，微微用力。
直到，看到她额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才微微减轻了手下的力度，“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她说出来，他或许，真的能够放她一命。
因为，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情，是找回那个女人，而至于云风邪，至于魔教，至于魔教的宝藏，暂时都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中。
汝嫣璃只是笑，轻笑，笑的泪水四溅，却依旧，紧咬着牙关，不肯说一个字。
夜无殇闭了闭眼，收回自己的手，转身朝着牢房外面厉声开口，“重刑伺候。”
接着，就从牢房外面进来了几个人，一左一右架着她，捆绑在铁柱上面。
第一波疼痛袭来，汝嫣璃看着抽打在自己身上的淬了盐水的鞭子，唇瓣都几乎快要被她咬烂，却依旧什么都不肯说。
疼痛，一波波的朝着她席卷过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夜无殇回身，走到那个女子面前。
她的背纤细无比，明明柔软的那么不赢一握，只是，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一株在寒冬腊月中孤傲不屈的寒梅。
不管多么严寒酷烈，不管多么狂风撕裂，都不能够使她屈服。
夜无殇定定的凝视着她，某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头出一闪而过。
不过，也仅仅只是转瞬即逝，甚至，快到他都没有察觉出什么。
女子的发丝垂下，被汗水被浸透，黏糊糊的沾在光洁白皙的额头上，一张素颜很是清纯，没有浓妆艳抹，甚至连淡妆都没有上。
被汗水浸湿的脸颊有些脏污，汗水流过，露出了她粉嫩色的肌肤，少了红润，甚至都不再是正常的白皙，而是一片苍白。
病态的苍白。
左肩上，那把断刃还插在那里，那片衣衫被血水浸染成了一片红色，只是看着，就觉得很是触目惊心。
只是，纵然伤到了如斯境地，纵然她已经将自己的唇瓣给咬破了皮，她也没有求饶。
那双清澈的瞳眸，就那样静静的凝视着他，没有愤懑，也没有哀伤，更没有恐惧，仅仅有的，只是一种令他忍不住想要去摧毁的高傲。
她就站在那里，眸光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她的目光，就像是两把利刃，要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给看穿。
一直以来，夜无殇觉得世间上最好看的瞳眸莫过于凤眸，妖娆，倾尽一切，犹如他的母妃。
可是，现在，自己眼底下的这双水眸，却也依旧能够扯动他的心扉。
这双眼眸，很美，美的不可思议，不勾人，也不妖娆，里面更没有什么别的情愫，有的只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漆黑。
深不可测。
如同一个黑洞，将他的心给彻底的吸引了进去。
那种汹涌澎湃的滔天怒意，来的很快，但，去的也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是在看到她那毫不畏惧的目光之后，竟然在一点点的消退，然后，渐渐的消失不见。
不仅如此，更加让人出乎意料的，他竟然莫名的感到自己的心尖处一痛，那种痛楚很是刻骨，让人想假装没感觉都不行。
“怎么样，说不说？孤答应你，如果你说出将她藏在哪里，孤就放过你。”他一步步的上前，俯身，凑在她面前，沉声问道，妖孽的凤眸中一抹光亮一闪而过。
他向来不是个肯将自己的情绪外泄的人，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他如此心神不宁，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
唯一值得肯定的就是，在看到这个女子不屈不挠百般倔强伤痕累累之后，他就觉得有些心痛。
汝嫣璃轻扯唇角，勾勒出一抹不屑的弧度，朝着他讽刺的一笑，然后不疾不徐的吐出两个字，“做梦！”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冷，那两个字，说的没有丝毫的犹豫，坚定无比。
纵然今天是死在这里，她也决不允许，这个男人再拥有自己，哪怕是一个尸首。
夜无殇，你不配了，你早就不配了。
当初，是你一杯毒酒将我刺死，现在，你又何必装什么深情守着我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夜无殇微微眯眸，眸底深处涌上一丝不敢置信，对这个女子的不敢置信。
今日的这种情况，别说是一个女人，就算是一个男子，也未必能够承受如斯痛苦，听到他的要求，恐怕也早就跪下来求他了。
可是，她却偏偏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
她撑了下来，她没有求饶，听到他那个对于她来说再简单不过的要求之后，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的拒绝。
难道，她真的感受不到这些锥心刺骨的痛楚？
汝嫣璃并非不怕痛，相反的，她怕，非常怕。
从小，就生活在皇室一族，是汝嫣一族的掌上明珠，何曾受过如此大的伤害？
除了这个男人曾经将自己的心脏凌迟之外，这个世上，有有谁还可以伤到自己？
只是，她知道，怕，并不能够减轻自己的痛楚。
她怕痛，但不代表她承受不了痛。
左肩上的痛，心里的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痛。
但是，她必须要坚持，她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要活着，要活着走出去。
可是，要她妥协，交出自己的尸首？
她不会答应。
更何况，她现在就算是想要交出来，也交不出来了。
情丝已断，尸身已毁，他们之间，再无瓜葛！
这一生一世，她永永远远都无法忘记，当初，是谁让自己红花弑子，是谁将自己狠心废掉，是谁赐自己毒酒一杯。
是他，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爱到骨子里的那个男人，是夜无殇。
纵然今日自己生生痛死，她也绝对不会求饶妥协！
在她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就注定，他们两人此生恩断义绝。
夜无殇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眸中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强烈的恨意，看到她如画的黛眉狠狠的蹙起，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紧握成拳，岑薄的唇瓣紧抿着，似乎是在承受什么极大的痛楚。
在这一刻，他便已知晓，她并非不怕痛，她很怕，她现在也的确是很痛，但是她至死都不愿意说出那个女人的尸首在哪里。
他很想杀了她，一了百了，可是他不敢，如果杀了她，那便等于将自己最后的线索给弄断了。
他必须留着她，可以将她往死里折磨，但是绝对不能将她折磨到死。
第一次，夜无殇有些无法掌控的感觉。
眼前的这一切，似乎真的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