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四周，都弥漫着萧条与荒凉，月光清浅，照耀着地面上的一切，夜无殇批完最后一本奏折，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出了承元殿。
那种空旷萧条的感觉，始终萦绕在自己的心头，挥之不去，盘旋着，徘徊着。
七天了。
距离她消失的日子，已经整整七天了，他也七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这种感觉，之前并不是没有过，在母妃去世的那段日子日，在她服毒之后的那几日，他就一直是一种这样的感觉，总是感觉，头顶上面仿佛漂浮了一层乌云，始终都盘旋着。
“谁？”蓦地，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看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的树丛。
没有一丝动静，回应他的，只是一片静谧，静谧的，有些过分。
“出来！”夜无殇冷斥一声，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产生了错觉，还是怎么的，总是感觉好像有一个人一直隐藏在暗处似的。
手掌毫不留情的朝着那天拍过去，那边紧接着又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呢喃，然后，一抹女子的素影从那边闪了出来，直直的朝着他这边压过来。
夜无殇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接住对方朝着他压过来的身子，微微挑眉，接着昏黄的烛光，便看清了怀中女子的模样。
“婉儿？”他的嗓音带着一丝丝的惊异，似乎是没有想到，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她。
“皇……皇上……咳咳……”伊婉气若游丝的开口，还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什么，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夜无殇怔了怔，眉心微拧，伸手，搭上了女子纤细的脉搏，男子的墨眉深深的蹙起，她被他伤的不轻。
默默的凝视着她半晌之后，终究还是抱着她走向了寝殿。
伊傲尘望着那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面前，剑眉微挑，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昏暗的烛光，闪闪烁烁，忽明忽暗，漂浮不定，夜无殇俯身扶起她的娇弱的身子，盘膝，坐在她的身后，抬起手掌，轻轻的贴在她的背心上面，缓缓注入内力。
直到，察觉到她有了一丝气息，不再像是之前那般像个活死人一样，才停了自己的手，起身，走下床榻，随手将一旁的锦被覆盖在她的身子上面，然后起身，毫无留恋的离开。
因为他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身后的女子，在他离开之后忽然张开了自己的双眼，狠狠的瞪着他的背影，眸中，散发着浓烈的嫉妒。
伊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望着身畔的龙榻，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他的气逆想，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昨夜，好险，真的好险。
差点就没命了，她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只是想让他多注意自己一分，可是到头来，换来的，去也不过是如此。
抬起手，轻轻掀开覆盖在自己身体上面的杯子，伊婉起身下榻，撑着自己酸痛的身子，踉踉跄跄的向外面走去。
即将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突然一软，身子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上，却在即将跌到的前一刻，对面的男子突然伸出了手臂，拉住了她的身子，不至于致使她，狼狈的摔倒。
伊婉轻轻抬眸，就看清楚了面前扶住自己的那个男子，粉嫩的容颜上情不自禁的略过了几丝专属于小女儿家般的娇羞，轻声开口，似是呢喃，极其婉转，“皇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着他的时候，她再也不敢出声，叫他的名字，只敢，叫着这么一个尊敬却又疏离的称呼。
“受的伤怎么样了？”夜无殇将她扶起之后，便收回了自己的手，也不知道伊婉是刻意还是无意，竟然又腿根一软，倒在了地面上。
顿时，眸光中，浮现出了几丝泪痕，眼看着，就要滴落。
“婉儿……”夜无殇轻轻叹了一声，将她扶起来，道：“以后有事直接来找我就行了，没事的话，不要在外面逛。”
他的声音，少了原先的冷漠锐利，多了几分感情。
他不是说“孤”，而是说“我”，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伊婉一颗芳心“噗通噗通……”的乱跳个不停，面色上浸染了一层红晕。
“若是无事的话，就回去吧。”直到她站稳了自己的身子，夜无殇才收回了自己的手，没有消息，他没有一点儿心情，甚至，都没有心情去安慰她。
伊婉看了看他，却欲言又止，最终，却是轻轻的开了口，微微俯身，道：“臣妾告退。”
天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明明灭灭，迷离扑朔。
也不知道，到底交替了有多少个日夜，她僵硬了许久的四肢，终于能够稍稍动一动。
夜无殇，并没有继续派人对她用刑，这些日子，也派了几名御医，来为她瞧病。
本来，御医看见她那副惨不忍睹鲜血淋漓的样子，几乎都已经放弃了治愈，夜无殇却下了死命，必须要让他们医好她。
汝嫣璃瞧着自己的身子，估计再过个三四天，她差不多应该就能下榻了。
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吱呀……”一声，破旧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汝嫣璃眸中的森寒之气骤然又冷了几分，抬眸，望向来人。
阴暗的面孔，如刀削般刚毅，岑薄的唇瓣紧紧的抿在一起，仿佛凝聚了这个世上最残忍也孔强大的力量，将她的人，她的心，一起拉入了万丈悬崖，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望着她，她望着他，谁都没有开口，屋内，是一片死寂的静谧。
汝嫣璃看着夜无殇冷峻的有些阴沉可怕的容颜，唇角微微勾起，心内冷笑数声，不想再作理会，微微闭上双眸。
她知道，依照自己现在的情况，定然也是逃不出去的，所以，她不会费心费力的去做那些无意义的事情。
如果，想要逃，那么，就必须要成功，绝对不能，留下一点退路。
本以为，他问不出结果来，会直接将她杀掉，却没想到，竟然还留了她数日。
眼眸还没有完全闭上，下一瞬，一股森冷之气就突兀的朝着她这边侵袭了过来，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了模样，男子刚硬的手，死死的掐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或许，下一秒，她就会彻彻底底的闭上眼睛。
“说不说？”他开口，没有废话，声音骤寒，冷的，似乎能够将她的心脏给冻结。
“无、话、可、说。”她冷笑，他用的力气太大，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儿来，却仍然是兀自忍受着钻心的痛楚，没有任何畏惧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夜无殇死死的盯着她，目光如同利刃，将她的身子给穿了个透彻。
只是，纵然她已经伤到了如斯境地，却也仍然是，不肯吐露一丝一毫。
他想杀了她，但是却又害怕杀了她之后，再也找不回她。
“为什么要带走她？”夜无殇嗓音嘶哑，锐利消散了不少，目光也沾染上了一分无奈的苍凉，还颇有那么点无奈的意味。
“带走？”她含笑，不疾不徐的吐出两个字，复而开口，“我说过了，我没有带走她，我只是……毁了她。”
神功第九重，可以让人碎尸万段，但却可以留不下，任何痕迹。
毁了自己，她要让自己，得到解脱，再也不要，陷入这个男人的囚牢之中。
汝嫣璃目光冰凉，唇角却毫不吝啬的展现着自己的笑意，甚至，说出口的话语，都有些虚幻，显得那么不真实，漂浮不定，“夜无殇，既然已经选择伤害，你又何必，在这里装作情深？既然爱，就不要伤害，既然不爱，就不要，装作深爱！”
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的略过了他的容颜，却见他向来高大坚毅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汝嫣璃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尽全力的压制住了自己眼眸中涌上的那一层薄薄的雾霭，硬是将那些悲伤被憋了回去，似乎是想要令其眸底深处变得清晰明朗，只是，却不管怎样，也是徒劳无功。
她看着他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更是讽刺，继续开口，“既然已经亲手将她推离了你的身边，残忍的赐给了她一个死亡的下场，你又何必，用如此卑微的方式，留住她的尸身？难道，你只是试图想要满足自己的强势？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对她的恨，已经到了一种怎样无可救药的地步？就连她死了，你都不肯放过？”
“你……”夜无殇闻言，对着她的目光，已经明显多了几分震惊，饶是镇定如他，此刻，也再难以掩饰自己心头的那抹慌乱。
不是错觉，是发自内心的，真真实实的慌乱。
他望着她骄傲倔强的容颜，瞪着双目，涌上几丝毫不掩饰的惊骇，她，云风邪，到底是谁？
她真的认识璃儿吗？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