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的身影没入云端之后,徐绍庭就按着胸口倒了下去。任卿就在他身旁,自然不可能放任师弟摔着,几乎是在他身体踉跄的刹那间就开始挪步。而在他两膝似弯非弯,腰背往后倒了半寸的时候,失去平衡的身体就已经被任卿抱在怀里,一同坐到了雒青主亲手盘出来的草席上。
房里简单干净,朴素得就像山间猎人的临时棚屋;而房间外妖气隐隐浮现,似乎是因为二龙消失,那些小妖们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这样的地方可不是疗伤的好去处,更何况徐绍庭不是受伤而是要入魔,万一不小心被妖物刺激以致魔念加深,就会引来天道攻击,说不定连主角气运都救不了他。
若是他们两个没成亲,徐绍庭的主角气运没分一半儿到他身上,也不会触动禁闭那头妖龙的禁制,致有入魔之苦……他握紧了师弟的手,半跪在地上,回头道:“你趴上来。外头有不少妖物,我要带你冲出去,少不得得拚杀一场,抱着不够方便。”
他背转身跪着,上半身微微向下弯曲,颈后大片白嫩的肌肤露在外头,上面还浮着几点淡淡瘀痕,像是在昭示世人昨晚发生了什么。徐绍庭慢慢将胸膛贴了上去,双手绕过脖子交握在任卿胸前,手掌紧贴在算不上厚实却格外有安全感的肌肉上。
“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你是怎么被人控制住的,难不成你对我其实没什么感情,做这些都是因为有人逼迫,不得不答应我的一切无理要求?”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吸不到,温热的气息断断续续地喷到任卿耳后,顿时也激起了他对昨晚的记忆。还没完全放松下来的身体颤抖着绷紧,用力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定了定神答道:“不要胡思乱想,我那时只是为了吓住那头黑龙,免得他伤到你而已。”
他的身体是为了徐绍庭而活是真的,可他对徐绍庭生出情爱来,却和这个毫无干系。系统的事不好解释,他索性双手够到背后去托师弟的腿,打算强行背起他离开这鬼地方。
可没等他双腿打直,背后空中便悄无生息地被人划开了一道缝隙。徐绍庭扣着他的胸口往后一倒,就拖着他一起回到了仙府中。
两人叠罗汉一般栽倒在光滑的石面上,倒叫天宇真人吃了一惊:“你们俩这是怎么了,站着进来不成嘛,非要磕了后脑才高兴。还是说你们叫那妖龙推到无尽虚空中了,只能横着掉进来?”
抱怨了一句,他就感觉到徐绍庭身上的魔气,连忙运法力将任卿拆下来,远远指定自家徒儿:“立刻盘膝打座,我教你灵元镇魔功。什么念头都不要起,你现在只差一步就要入魔,到时候别说修成长生,光复我通玄道宗,就连你这条小命也要保不住了!”
“入魔而已,怎么会这么严重……哪怕九州天道要对付他,我想法把他送到其他大世界也行吧?”任卿当然不愿相信师弟不能摆脱魔念,可还是无法自控地担心起他真的入魔该怎么办。
“入魔之后自然被天地排斥,哪怕是在能容得魔修存在的大世界,修为高了之后,天道也会降下比寻常仙人更重的劫数。我早知道这小子对你执念深重,本来你们两个好好的,他的执念也不至于化魔,谁想到竟有这么一天……”清宇真人的脸色是从没见过的严肃,直接用食指在徒儿额间一点,将这套功法直接打入他识海中。
等到徐绍庭的气息平稳,身上黑气的数量也不再变化,他才把任卿召到侧殿中询问两人这些日子的经历。任卿便些这些日子被龙皇占了身躯,还险些被扫灭神魂夺舍的事都说了出来。
清宇真人沉着脸,狠狠骂了徐绍庭一顿不懂事,明知道自己气运正在最低谷,还非要出去惹事生非。骂够了之后,不免还要替不省事的徒弟想办法:“灵元镇魔功仅能镇压心魔,要完全化解还是要先解决他的执念问题。幸好你已经成了他的道侣,心魔可以在相处时慢慢化解,暂时出不了大乱子。但他过去气运太强,总会引来些和气运相当的奇遇,还能从中得利;现在气运不足了,再引来那些事就不再算是奇遇,而可说是灾劫了。要补上气运的缺失,就只能靠后天积阴德了,你们俩找个安静人少的地方多行善事,慢慢地再把气运攒上来吧。”
“好,我以后还带着他做善事,一定做得比以前还要多、还要好。”只要徐绍庭能回来,他愿意修桥铺路、施舍米粮。这回他不会再挑捡那些圣母值高的事来做,只要能帮助到别人,能让徐绍庭的气运和心性回归的,他都会做。
他立刻跑回徐绍庭身边,从储物玉佩里翻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界星仪,当场就要借着此物离开,去外面先累积些阴德弥补气运。清宇真人的魂魄却拦在他面前,严肃地说道:“你现在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吧。他的心魔就是你,你守着我且怕他想不通,这么一声不吭就离开,等他醒过来肯定又要受刺激。”
倒也是这么回事。
任卿关心则乱,脑子里一片混沌,几乎成了提线木偶,清宇真人说到要积功德就想冲出去,说要他陪徐绍庭,人就已经转身往旁边那间大殿走去。回去之后看到徐绍庭盘坐在大殿当中,身边一片淡淡黑影的模样,他就再也挪不动腿,直接坐倒在地,死死盯着他。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得极漫长,又似乎转瞬即逝。任卿只觉着度日如年,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错过师弟清醒过来的时刻。可在他一天天守在大殿里熬日子的时候,外面的时间却还在正常地流转,云皇占了他身体,强行闯入天宇秘境,带白明月离开的事也传入了玉京。
白澄仔细看着手边两份奏表,眉宇间一片倦色,问下方站着的红衣官员:“你说任卿六月十四日闯入皇陵,带走了皇、庶人白明月和赵氏,可他六月十三又叫崔散骑上表奏明河洛秘境之事,这么远的两处地方,怎么可能一日之间往来?”
阶下之人正是星宇秘境都护秦畅,这趟入京就是因为丢了钦犯来请罪的。他微低着头,身子却站得笔挺,脸上也没有半丝退却之意:“在星宇秘境里打伤守卫,劫走两名囚犯的肯定是任卿和他那个师弟。上次他们送罪人母子进入秘境时,臣清清楚楚地记下了他们的容貌,哪怕再过十年也不会忘记!陛下只觉着星宇秘境与长安间的距离远,却不知从他河洛秘境到长安也只花了一天功夫。”
白澄吃惊地问道:“这怎么可能?哪怕是乘朕的白麟兽飞行,从河洛秘境到长安也得小半个月工夫,除非他已经修成了陆地神仙……”
秦都护垂头答道:“他的实力臣虽然看不出来,但似乎与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也差不多了。星宇秘境有仙帝当年留下的灵器守护,比其他秘境更难闯入,他却抬脚就带着那少年走进去了,我们的护卫当时就像被抽了魂一样扑到地上,什么也不能做。后来庶人白明月母子随他师弟出来,他就用袖子那么一挥,四人便化作一道清风消散在空中。”
“可他亲手抓了皇兄进去,如今却又亲自救了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澄怎么想也想不通,可秦畅入京时也派人找了河洛秘境守卫同来报信,而当日替任卿上表的崔济也在玉京,三方对质之下,这事情越发显得扑朔迷离了。
他们两人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出现在三个相距这么远的地方,可三人又都证明当时看到的肯定是任卿兄弟。这到底是有预谋而为之,还是有人冒了他们的身份,刻意将此事嫁祸到他们身上?
白澄倚在座上,挥了挥袖子,沉着一张尖尖的小脸批驳秦畅:“任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他若是真喜欢皇兄,当日根本就不必阻止他逼宫,也不必救朕,皇兄登基之后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折腾这么一圈呢?”
阶下便有御史上前劝谏:“秦大人是老诚谋国之言,陛下岂能因私心亲爱而不顾事实?若非说缘由,任都护当年就是庶人白明月的未婚夫,多年来未必没有情份。或许他当初抛弃卫王也是因为陛下更有人君之望,可现在他说不定是在秘境里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马上要破碎虚空,所以忍不住出手劫了心上人。”
这推测倒真有几分合理处,可还有些圆不过来的地方。白澄死死咬着牙,还要为自己的老师辩驳一下,或是为自己争取一个继续信任他的理由:“他并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进入秘境——”
“或许他贪恋的不是权势,是灵气呢?”另一名年迈的大臣也站出了行列:“河洛秘境屹立万年,怎么这么巧他当都护时就断了和九州的联系,连外面数十里内都有地龙翻身?这秘境出事之后别人都进不去,偏生他能进去,一个月后再出来,就是陆地神仙了?依我看,他对庶人白明月也未必有什么好意,说不准是看上了他在西域灵境中得到的武运和功法传承呢。”
白澄狠狠一拍扶手,抛下早朝直接转回了殿后。只是一旦走到屏风后,摆脱了众人的目光,他那副强撑的坚定就像外衫一样飘落,整个人都染上了几分倦怠,忧虑地叹了口气:“若连任先生都不能信任了,朕还能信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沉迷消灭星星,根本停不下手嘤嘤嘤~~~怎么才能回到那个不玩小游戏的我?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