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青主这头龙,当真是想当人类想疯魔了,不然怎么能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人修大敌,还敢大摇大摆地跑到这来问道求仙呢?
其实他需要学的并非什么仙道,而是找个蒙馆,从开始从头识字更重要。
若是依任卿本心,他是不打算和这头龙有什么交集的。当年云皇附到他身上,还逼得徐绍庭半步入魔之事,将来他修为高了,自然是要找本主计较,犯不上对付这么个……脑子不大清楚的幼龙。只不过他们两人莫名来到这座华霄大世界,确实需要知道两上世界之间的道标到底是怎么改变的,他们又该怎么做才能早些离开。
虽然有欺凌弱(智)小的嫌疑,他还是要配合着师弟的打算,把这条青龙弄回家去问话了。
任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徐绍庭和雒青主靠着的那名学子当中,客套温文地拱了拱手:“两位师兄有礼了。我等师兄弟刚刚进入道院,想不到就遇到下界故人,一时激动,故而有些失礼。还望两位师兄海涵。”
在圣母光环的照耀下,原本还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怒目瞪视徐绍庭的学生也松了松脸皮,露出了一丝笑模样:“原来你们和青主认识。他有些小孩子脾性,并没什么坏心。而且现在你们都已到了华霄大世界,人修都是一家,下界的摩擦若能化解的不妨还是早些化解了吧。”
人修都是一家,你还护着这头妖龙?徐绍庭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到雒青主脸上,又吓得他激灵了一下。
任卿回手摸了摸师弟,对那位师兄点了点着:“师兄说得不错,我们兄弟也有心化解从前的龃龉,与雒师兄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知雒师兄可愿意接受我们的诚意,到寒舍稍坐?”
雒青主对他的态度倒是不像对上徐绍庭时那样紧张,只是还有些委屈,哼了一声:“上回你们到我家,就把我的荣阳城弄坏了。”
任卿笑道:“旧事不必多提。如今雒师兄是我们在道院的前辈,又是来自同一个小世界的,我们做师弟的本来也该礼敬师兄,请师兄多指点扶持。上回拜城时是我们兄弟失礼,这就在舍下备宴聊表歉意,不知师兄肯赏面降临吗?”
雒青主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我读书少你莫骗我”的气场。可是被人当成师兄敬仰,还要做贵宾受人宴请,这感觉简直难以拒绝!
他巴着同窗道子的手略略放松了些,身子挺直,显出了比那道子更高挑挺拔的好身材,梗着脖子添了个条件:“我去你家里做客也行,但不能有别人!”
他一双龙睛挑衅地瞪着徐绍庭,任卿竟眼也不眨地答应下来:“舍下只有愚夫妇二人,并无半个外人,雒师兄不必多虑。”又向护着雒青主的那道子拱手致歉:“本该也请师兄到寒舍小座,只是之前恼了雒师兄,这一回须得先照顾得他满意。若是师兄不嫌弃,来日任卿再在家中设宴,请师兄同来做客。”
那人笑道:“师弟忒多礼了。你们能好好相聚,解开误会就好,不必管我。”
一直倚为仗助的同学走了以后,雒青主的气势明显又低落了几分,又要强撑出师兄的气场,别别扭扭地跟着任卿去了他们买下的那处小院。
徐绍庭则在青龙大眼的瞪视和师兄的安抚之下先行离开,回去打开院中锁灵阵法,安排灵酒灵果,准备迎接客人。
他连师兄都照顾得妥妥贴贴,招待一头没见过什么世面,还得隐性埋名,生怕叫人类看出身份的青龙更不在话下。雒青主平常和同窗往来都不敢喝酒,到了知道自己老底的人家里,倒是没了那么多忌诲,敞开喝了两杯白酒,然后就醉得不分东南西北,敲着桌子怀念当年平静的岁月。
“我那时都快上私塾了!齐先生已经答应了,不要我的束脩,只要能自学过小学,他就给我开蒙,教我四书五经,将来还要推荐我进武学院……好好的日子都叫你们俩,还有那头老龙给我弄没了!”
任卿又给他倒了杯酒,笑着劝道:“那时我们兄弟也是无奈,谁让令尊占了我的身体,又非要寻师兄呢。不知师兄后来是怎么到这华霄大世界的?我听说两个世界之间都有道标,从九州小世界出来,该是被天宇大世界接引过去才对。”
雒青主眼神已经有点发直了,也不知道他一头青龙怎么能才这么点酒量,说话时舌头都有点僵硬:“我也不想来这破地方。你知道吗,我跟那头老龙刚进来的时候,被人类修士追了几千里,差点被法宝打死!幸亏老头子有隐藏妖体的法术,那群修士才没再追我们。不过就算这样,也挡不住我做人类的大官的心!我这回出来时,从那老龙手里偷了诸天万界星标图,等我结成妖婴,呵呵……”
他直愣愣地倒在桌子上,下巴在铁木桌面上磕出了一个深坑,自己还浑然不觉地说着:“等我结成妖婴,有了穿越世界边缘的*力,我就离开这鬼地方,到各个世界游玩,叫那头老龙没地方找我!”
妖物结成妖婴,也和人族结成元婴的境界相若。只不过龙族天生肉身与法力都比其他妖物更强,真打起来的话,一个元婴期的人修,若没有能克制肉身力量的法宝,甚至未必能胜得过一头金丹期的龙族。
世上能像雒青主这样,被两个筑基期都不到的人类吓住,被人叫两声师兄就耳软心活的龙族,实在是稀罕得紧。
任卿也稀罕他得紧,坐起来身自荐道:“雒师兄既然如此喜爱人类学问,在下倒愿意毛遂自荐,教师兄儒学文章。”
“你?你不是修士吗?我听他们说修士根本不学凡人的东西,只喜欢看修仙秘笈什么的。”雒青主警戒地盯着他:“你该不会又要骗我了吧?”
“雒师兄已经是半步元婴,我却只有这点修为,岂敢骗师兄?”任卿从他说出“诸天万界星标图”这个词之后就定下了拐骗幼龙的无耻计谋,此时脸不红心不跳,风轻云淡地说:“我在朝为官时曾经主持编纂过,天下儒学大家十有*都曾在我手下做过事,当时人都称我家为‘龙门’。只有登过我家门的人,才有资格在天下人面前自称名士。”
这句话一点也不掺假,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仙朝就没编过六经集注。不过雒青主读书少,更不知道玉京里发生过什么事,只要任卿敢说他就敢信,一双大眼瞪得像铜铃般,头伸过半个桌子贴到他面前,几乎露出了龙族本相。
“你也是教书先生?”
“不才三岁攻书,五岁习字,十余岁便以文学知名,被仙帝征辟入朝。”
“你还当过大官?”
“初入朝便做文学侍从,后来蒙圣上垂青,随侍太子多年,新皇登基后,六部之位也曾任我挑选。”
贴在面前的龙头还想多问两句防骗,可惜懂得太少,连问都不知道从哪儿下嘴。任卿也不给他机会问问题,直接从座上站起来,负手而立,凛然道:“子曰:有教无类。师兄既有向学之心,任卿怎会将你拒之门外,断了你成为一代大儒的道路?你现在便行礼拜师,投入我门下研读六经吧!”
已经半化成龙身的雒青主张大了嘴,身子僵硬在空中,大脑飞快转动着,可是怎么转都是一团乱线,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发展到要拜一个人类做师父的地步了。
而那个忽悠得他心忙二乱的人类还在步步紧逼,按着他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努力把脑残光环的力量传递过去:“求学路上,岂容你挑挑捡捡!你曾想在荥阳城拜一个不出名的儒生为师,却不肯在我这当朝名士,儒学大师门下受教吗?”
他用力拍了一把,雒青主顿时就像被拍了花子一样,迷迷糊糊就长揖到地,嗡声嗡气地叫道:“学生拜见先生!”
他一揖拜倒的同时,房门也被人踹开,露出徐绍庭杀气森森的身影:“师兄收这头蠢龙做学生干什么?他父亲狡猾凶狠,早晚是吾等的大敌……”
“你怎么会在这里!”雒青主也坐垫子上跳了起来,控诉地看着任卿:“你不是说只招待我,不让他出现吗?”
任卿居然还很淡定,向新认的徒弟介绍了一句:“这位是我的道侣,也是你的师丈,怎么能不在家里?阿继自幼随我攻书,你有什么不懂的东西,我不在时你也可以向他请教,师丈必定如我一般尽心教你的。”
“师丈……”师丈是什么东西?师父的道侣,那不是叫师母吗?雒青主惊讶之余还有点小小的羡慕——不愧是读书人,居然懂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词。要是他也跟着读了书,是不是以后也能像新认的先生这样,能说好多让人听不懂的话,显得特有学问?
这么一转念,他倒又觉着这个老师拜得合适了,就连当初害得他被老龙弄到这华霄大世界的徐绍庭,都似乎蒙上了一层读书人的神圣光彩,比从前顺眼多了。
而他那声毫无迟疑的“师丈”也充份刷了徐绍庭的好感。除了自家师父之外,头一次有人对他们的感情如此支持,徐绍庭不觉愣了一下,声音也放柔软了些:“雒师……师侄。”
任卿握住师弟的手,眼波流转,扫过眼前这两个在礼法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华霄大世界虽好,却不是久恋之家。我们手里有界星仪,配合上青主手中的诸天万象星标图,就不必非要等到修至元婴才能离开这世界了。青主你要结妖婴的话,也会有结婴天象震动天地,到时候无论人修还是你父亲,只怕都要发现你的身份。以此界人妖之间怨恨之身,到那时候不管你心里当自己是人还是龙,都不可能再这么平平安安地做人了。”
雒青主缩了缩脖子,似乎终于想到了自己身份曝光,落到人修手里的下场。经了这一吓,他的身体也重新恢复人形,头上冷汗涔涔,恨恨地说:“难怪他这些日子不来找我,原来是为了等到结婴那天,逼得我没地方可去,只能求他收容,从此死心踏地地跟着他争夺这个世界的控制权!我才不去当什么妖将!我才不想灭绝人修!我要跟你们离开这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起隔日更,隔避在更从作者专栏进去就能看到,不过刚更还不肥,写得过来就两本同时更,写不过来就隔天更一本。此外本书之前的章节我也会捋一遍,所有涉及脖子以下的内容都会改掉,如果发现哪章有更改,都不用看,只是改掉不让写的东西而已。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