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对面的酒吧大门打开了,一个彪形大汉押着一个女孩从里面走出来。
“放开我!”女孩尖叫着。
“你赶快滚!”大汉用力一推,女孩踉跄着摔进了路边的垃圾堆里。
刘峥的心情很糟糕,不过他的性格决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对此视而不见,于是他穿过马路,挡在大汉面前。
“停下,你在干什么?”
大汉懒得和眼前这个人多解释,骂骂咧咧地回店里去了。
女孩躺在垃圾堆里也不起来,嘴里说着呓语:“我本来就要走...不是你赶我走的,是我自己走的...呜,呕!!”
她开始大声地呕吐起。
刘峥走过去问道:“女士,你还好吗?”
女孩还在那吐,只是对他摆了摆手,过了好一阵才长喘了口气,缓过劲来。
垃圾堆的另一头冒出一颗脏呼呼的脑袋,看样子是个流浪汉,他瞧了瞧还坐在垃圾上面的女孩,用力吸吸鼻子叫道:“天啊,你臭死了。”
“是啊,我就是坨屎,屎当然臭。”女孩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拉住刘峥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
女孩身材很是高挑,站起来竟没比刘峥矮多少,虽然穿着朴素,头发还乱糟糟地黏在脸上,但在不怎么明亮的的路灯下还是能看得出她非常年轻,容貌也是甚美。这样的姑娘,要是在国内,肯定不乏追求者,反正绝对不会像这样被从酒吧里直接丢出去。
她一定喝了很多酒,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酒味,衣服应该也很久没换了,整个人看起来邋里邋遢的。
刘峥再次问道:“你没事吧?”
女孩靠在路灯柱子上,有气无力地回答着:“不用你管,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既然她没什么大问题,刘峥耸耸肩准备走开,不过还没走两步,就听女孩在背后叫道:“等一下。”
他转过身,就见女孩正歪着头看他:“你一直站在路边,不是流浪汉,也不是酒鬼...那你是什么人?”
这种简单的英语对话,刘峥还是能听懂的,他随便扯了个谎:“我,呃,就是散步。”
“散步?”女孩慢慢走过来,满脸的不信,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对任何事都报以怀疑的态度。不过很快她就释怀了,这里是东村,旁边就是汤普金斯广场公园,再往南不远是唐人街,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亚裔男人,在这里散步也不是什么很反常的事。
都过去这么久了,看来那件事对我的影响还真是深远啊!
女孩用手拨开脸上的头发,大大咧咧地拍着刘峥的肩膀,笑道:“谢谢你啊,纽约还有这么热心肠的人还真是难得,我请你喝酒怎么样?我们去找一家中餐馆...”
刘峥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既感叹于欧美女孩的大胆热情,又惊讶于这位明显还算90后的女孩刚刚说出来的话,不禁道:“啊,你还喝啊?”
“你有事?”
“那倒没有...”
“那就走吧!婆婆妈妈的,我们去喝酒!”女孩一把拽住刘峥,就往唐人街的方向走。别看这姑娘细胳膊细腿,力气还真不小,刘峥的手臂被女孩夹在胳肢窝下面,一时居然挣脱不开。
别说,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刘峥还真就想大醉一场呢,可是陪他喝酒的人不能是罗志坚或者丹尼,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还涉及到一个惊天大秘密,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开口,反而是和身边这个素昧平生的姑娘一起喝,最合适了。
想想半小时前他才从那边逃出来,现在又被个刚认识的女孩子半推半拉的回到了唐人街,这狗日的命运,还真是好笑啊!
也许是因为有美女相伴,又或者是想通了一些事,刘峥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主动找起了吃饭的地方。
唐人街最靠东的这块“新华夏城”是人员组成最复杂的地区,基本全国各地的华人都有,因此也成了华夏美食的聚集之地,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夜排档,店老板是一对来自福建的老夫妇,在美国生活很多年了,英语说得比普通话都标准,当然,福建人普通话本来就不标准...
烧烤可以说是刘峥最喜欢的街头美食了,不过对于女孩来说却是大姑娘坐花轿平生第一回,因此看什么都很新鲜。说来也怪,刚刚她还一副醉醺醺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现在竟然恢复得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刘峥点了一些食材较为新鲜的烤串,拎着一箱啤酒和一瓶二锅头回到座位上。女孩此时的兴奋劲还没过去,惊奇地问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吃东西,中餐我吃过咖喱、拉面、炒饭、豆腐,对了还有hotpot(火锅),我最喜欢那个!这里的食物和我们的烤肉不太一样,这叫什么?”
“确切地说,咖喱属于印度,不是中餐。”刘峥纠正了一下她的误解,“今天要尝的是我们华夏的‘烧烤’。”
他教女孩用拼音说“烧烤”,接着指指桌上的白酒道:“你想不想再我试试们华夏的白酒。”
“白酒,酒是白的么?”女孩随手拧开瓶盖,好奇地往瓶口里瞅了瞅,又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哇,这酒闻起来很特别,和威士忌不一样。不知道好不好喝。”
刘峥倒了一小杯递给女孩,她不知就里,仰头全倒进了喉咙里,不出意外地又从鼻子里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女孩呛得眼泪鼻涕全流出来了,刘峥连忙道歉,又拿纸帮她擦拭,忙活了好一阵才又重新坐下。
女孩这下不敢再轻视这白酒了,刘峥又给她倒了一点,她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知道该慢慢喝了,这才没有再出洋相,她拿着手里的玻璃杯左看右看,表情很是新奇:“我浑身都在发热,这种感觉很舒服...看来我应该多备一点这个。”
她放下杯子,向刘峥伸出一只手:“我叫杰西卡·琼斯,你可以叫我杰茜。”
刘峥和她握了握手:“我叫刘峥,很高兴认识你。”
杰西卡噗嗤一声笑了,问道:“你的英语是哪里学的啊?我们从来不这样打招呼,哈哈。”
刘峥很尴尬,他英语能力的巅峰就是高考的时候,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老板娘端着先烤好的肉串过来了,滋滋冒着油的五花肉和香肠,上面撒着一层细密的孜然和辣椒粉,香味很快就弥漫开,刘峥自从在机场的酒店里吃过中饭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早就饿得不行了,杰西卡晚上光顾着喝酒,也没怎么吃东西。两个人食指大动,话都顾不上讲,抓起桌上的烤串就开始闷头大嚼。
直到桌上的盘子全空了,杰西卡才靠在椅子上,满足地吐出一口气。
“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她的眼神有些落寞。
刘峥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自己呡了一小口,而杰西卡又端起杯子习惯性地干了,不过这次她没有在喷出来,而是鼓着腮帮子硬生生把嘴里的白酒全吞了下去。就像是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燃烧到胃部,有些疼痛,但更多的却是快意,她享受着那种灼烧感,发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或许只有这种剧烈的刺激,才会让她觉得自己不是行尸走肉。
“sh*t...”杰西卡轻轻摇着头骂了一句,眼角亮晶晶的,也不知是不是又被白酒呛到了。
她用力眨眨眼,调整了一下心情,岔开话题问道:“刘,你住唐人街?”
“我?我只是个游客。”刘峥继续扯谎。
“得了吧,别骗我了。游客才不会半夜在马路上乱逛,这儿治安可不怎么好。”杰西卡对刘峥的话嗤之以鼻,“我是个P.I.很有职业经验的那种,你知道PI吧?”
刘峥摇头。
“PersonalInvestigator,就是私家侦探。”杰西卡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个相机朝刘峥晃晃,脸上挂着嘲弄的笑,“纽约是座充满悸动的不夜城,这里的人也喜欢处处留情。啊,我可不是在抱怨,偷腥的人越多,我的生意就越好。”
后半句刘峥没听懂,不过大概她就是个类似毛利小五郎的人物吧,刘峥耸耸肩。
杰西卡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打算对刘峥的来历刨根问底,就继续谈自己的工作:“这生意很大一部分就是挖掘人心最阴暗的一面,不过我很擅长这个。我的客户雇我去搜寻污秽,我就把找出来给他。虽然这样做他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不过没办法,工作嘛。”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不开心的原因吗?”刘峥问,他发现杰西卡一说起自己的工作,眼神就变得黯淡无光,这可不像她自己说【很擅长】的那样。
“不开心的事太多了,这不是开始,也不可能是结束。”杰西卡端起杯子又猛灌了一大口。
两个人就在这张小方桌前聊了起来,因为刘峥的英语不大好,所以大部分时候他就只当个听众。
杰西卡说的那些话,他大部分都没听懂,不过还是大致从中了解了一些内容。
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父母是斯塔克工业的员工,还有一个调皮但是可爱的弟弟,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在去迪士尼乐园的路上出了车祸,结果只有她自己幸存了下来。她在寄宿家庭里长大,养母是个暴躁的控制狂,这段往事对她的影响很大,造成她现在嗜酒如命、性格暴躁,还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高中毕业后她没有上大学,而是在地狱厨房开了一家私家侦探社,专门帮别人调查婚外情。
后来又有个叫什么“杀死坟墓(基尔格雷夫)”的能分泌精神病毒的恶棍控制了她,干了很多坏事,甚至还杀过人。她费劲全力摆脱了那个人,后来甚至还亲手杀了基尔格雷夫,不过整整八个月的监禁虐待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精神伤害,让她变得更加厌世、避世。
就在杰西卡决定破罐子破摔,浑浑噩噩过一辈的时候,一个男人走进了她的视野。他伟岸而温柔,给了杰西卡很大的慰藉,就在她决定走出阴霾,尝试像个正常女人一样生活的时候,却在一次调查事件中发现,男人深爱的亡妻,正是被自己杀死的...
刘峥越听越震惊,这个女孩的一生,简直就是一部悲剧史,难怪整个人都散发着颓丧的暗黑气质呢,她的精神得多坚韧才能不被逼疯啊。
“我们华夏有句古话,叫做‘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经受痛苦的。”刘峥和杰西卡碰了碰杯。
杰西卡一口喝干,苦笑道:“我这一生好像就没遇上过如意的事。”
“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些一定会过去的。我们华夏还有一句话,叫做‘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来来,喝酒。”
杰西卡被逗笑了,不得不说,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两个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过了好几个小时,桌子底下丢着三个白酒瓶,一整箱啤酒也全喝完了。刘峥有内力护体,酒精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杰西卡虽然是女孩子,不过她那种酒到杯干的喝酒方式,喝得一点也没比刘峥少,终于支持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刘峥去结账的时候向老两口道歉,为耽误了他们整个晚上感到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啦,我们本来就睡很少,眯一会就可以啦。小伙叽啊,你女朋友好靓的喔!”老爷子精神矍铄。笑哈哈的。
刘峥尴尬地笑笑,倒也没反驳。这种时候装生分没意义,再说一会扶杰西卡走的时候还会遭人家白眼。
他回头看看睡得正香的杰西卡,无奈地挠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