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听见不停的敲门声,卢尤子揉眼起身,下楼,走到客厅,打开灯,把房门打开。
卢尤兰抱着一个白色长礼盒站在门外,看见睡眼惺忪的卢尤子,你们在干嘛,睡觉?难怪我说换衣服怎么换了快两个小时。
卢尤子让她进屋后关上门,有什么事吗?卢尤兰没回答,径直走进他的卧室。
至原身穿卢尤子的睡衣盖着薄薄的棉被睡得很沉。对面长沙发上一条毛毯卷成一团挤在角落里。卢尤兰用奇怪的眼神看一眼弟弟,想不到两人会如此遵守礼法,特别是在这样不顾后果的年纪。
卢尤子坐在床边,为至原掖好被子,温柔的看着熟睡中的容颜,再次问,有什么事吗?
卢尤兰笑了笑,十年不见,对我这个姐姐就这么冷淡?说着把礼盒放在床尾,坐到沙发上,今天是爷爷七十大寿的日子,你把一个烂摊子扔在外面不管,在这里睡大觉,尤子,你也太任性了。算了,这是一件我的获奖作品,你把她叫醒换上,你们总不可能在这里睡一晚吧。爸妈那边的事不是你扔了就可以不管的。不说服他们,你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我根本没打算说服他们,他们怎么看不关我的事。似乎并不打算叫醒至原,卢尤子尽量压低声音说,没带多少感情,而且听口气好象是很早就已打定主意。
卢尤兰一时说不出话,满眼沧桑的看着面前已经二十岁的弟弟,十年前他是那么瘦弱,不管是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都强烈地需要依靠,可当时的自己因为小弟和***连续死亡,加上从小就听到奶奶对这个弟弟的不停诅咒,以及耳闻目睹在他周围发生的咄咄怪事,一切都使她感到害怕,她还那么年轻,不想死得太早,虽然时时刻刻躲避着他,却无法忍受他那乞求的脆弱眼神,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亲近他,可是十八岁时的一场大病之后,她终于决定彻彻底底地躲开了,狠心地推开需要照顾需要帮助的年幼弟弟,毅然赴意留学,一去就是十年,就算随着年龄的增长意识到当时的想法有多愚蠢,也没有勇气回来面对他。
她会同意吗,刚才她不是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卢尤兰盯着至原问。
卢尤子淡淡一笑,你不了解她,那些事,她其实根本不在乎。
看到对家人冷酷无情的弟弟竟然对一个外人如此温柔,卢尤兰不由嫉妒起来。女人的嫉妒心是一把锋利的刀!卢尤兰嘴角上扬,看着沉睡中的至原,缓缓说道,她很美,尤子,太美了,你不觉得这美很虚幻吗,凡是太美丽的东西都会很娇弱,很容易凋落,尤其是在你身边,尤子?
卢尤子猛然抬头,憎恨而恐惧的看着她,卢尤兰这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煞白,身子不自觉往后一仰,似乎抵挡不住这瞬间的仇恨浪涛,嘴角抽动想要解释,但后悔已经来不及。
卢尤子收回目光,低下头,嘴唇先抿成一条线,接着爆发出令人颤抖的声音,滚出去!
卢尤兰几乎是哀求地道歉,对不起,尤子,我——
滚出去!卢尤子再次用危险的毫无余地的口气重复,卢尤兰含泪惶惑地站起来。
温暖的小手覆盖在卢尤子紧握的拳头上,蓦地松开手,眼中泛出泪光,至原睁眼坐起身,眼睛寒光闪烁,不知是何时醒来的。
我不喜欢在家里的你,在这里你一点都不快乐。家应该是保护你的地方,可你却在尽全力地抵抗来自家人的侵犯,相对来看,外面的人们对你的温情还多一些。
卢尤兰感到惊讶,她第一次到家里来,就能这么快看到卢尤子的艰难处境。
至原打开礼盒,雪白的丝缎长礼服,镶珍珠片的真皮皮鞋,珊瑚,玛瑙,水晶等头饰品。微微一笑,卢小姐我不相信别人的话,只相信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你们要这样逼他,而又要遗弃他!柔美的脸部曲线瞬间变成冰冷的流线型线条,美丽变成英俊,温柔变为冷酷。
无法承受至原的严厉斥责和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卢尤兰跌坐回沙发。卢尤子紧紧搂住至原,依恋地亲吻她的头发。
第一次看见至原穿纯白的礼服,叶林紧紧盯着门口那个梦幻般的美丽女子,她的存在似乎本身就是一个梦幻,对他来说,是一个永远触摸不到的悲伤的梦与幻想。
短发间缀以五色珊瑚头饰,珍珠发卡。耳环一只是超大型号的星型黄钻吊坠,另一只是透明水晶切割的泪型吊坠,胸前则是朱红的镶钻红宝石,手腕上套乳白玉片的花型手链中间嵌紫色小颗水晶。白色裙裾轻拂地面,面罩是一层轻柔的几乎不被看见的绉纱,使身穿礼服之人显得轻盈飘逸。
和卢尤子手牵手走到老爷子面前,至原轻笑,你这爷爷可真能当,喝着茶看孙子的热闹。
老爷子也笑,丫头,今天是爷爷的生日,你送什么礼物给我呀?
至原一愣,平常就少根筋的她,卢尤子没提送礼的事,自己根本就忘了,现在可好,大闹生日宴会不说,连礼物都没准备,苦恼地看卢尤子,他也没想到爷爷回向自己要生日礼物,挠挠后脑勺,那爷爷你要什么生日礼物?
爷爷,我说,我说,沙彦快活地举手叫道,被陆克拉住,轻声劝她,沙彦,今天是爷爷的生日,你怎么能要,这不是越俎代庖吗?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卢老爷子笑着摆手,听听沙彦要什么。
沙彦得意地看一眼陆克,看看卢尤子和至原,又看看站在老爷子背后的邓飞儿,然后说,我,要——你们订婚!
卢老头不给大家反映的机会,立即表示同意,点头如葱蒜,我正是这个意思,我正是这个意思。
一语一出,四面八方反应不同,邓飞儿牵着冀宪兵向至原示威,至原咬牙,肯定是她给老爷子和沙彦出的主意,一直住在卢家的她要挑拨离间简直易如反掌,而且熟悉她脾性的人就只有她,无法抑制地露出嫌恶之色,如此心机的女人站在视野里都是一种污辱。
或许这一眼的轻蔑性太露骨,邓飞儿不得不反击,笑着说,尤子这么开心,肯定就同意啰。
至原担忧地扭头看卢尤子,虽然很意外,但他还是高兴得脸颊绯红。心里一阵慌乱,虽然两人很相爱,但对这种死板的恋人关系她有自己的想法。一时竟想不出对应的办法,短短的犹豫时间,一个三层高的豪华订婚蛋糕就在大厅门口出现,至原后悔刚才睡的时间太长了,看来他们早就把一切准备好,只等请君入翁这一步棋了,低下头,一时间千百个念头闪过心底,但找不出一个既不伤害卢尤子又能正当拒绝的理由。
再抬头看时,老爷子已经把一个红色锦缎盒子递给卢尤子,鼓励地向他眨眨眼,佣人将一束大红玫瑰送上来。一眨眼的工夫,卢尤子就捧着玫瑰花跪在至原面前,至原吓了一跳,不等他开口,条件反射的迅速接过花朵,把卢尤子扶起来,刚才的举动不仅不够稳重,而且显得太心急,引来人群中一片非议之声。
哟,麻雀变凤凰,攀上高枝了呢!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现在这年头脸蛋漂亮也是饭碗哪,哼,草包一个!
但也有开明的人,对至原不含心机的举动会心一笑,表示赞赏。
至原更加苦恼,现在已经接过花朵,根本就百口莫辩,卢尤子越开心,她就越伤心,只能默默地低头看着碗口大的猩红花朵。
叶林捏紧拳头竭力不去看至原绯红的脸颊,他现在也方寸大乱,没注意到至原的神色。
爸,您老糊涂了,这个女人来历不明,怎么这么草率就决定尤子的终生?声音虽不怎么好听,但总算是至原的大救星,不由在心里长长舒一口气,突然想到两个小时以前自己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给卢尤子的家人留下好印象,看来好戏要开场了。又不得不为卢尤子担心,暗地里拉紧他的手。卢尤子向她点点头,公然把她搂入怀中,向发话的女人示威,那是他的大姨妈,五十岁左右,身体发福,滚圆滚圆的,胖胖的脸虽然没什么威严,眼神却很尖刻,这种眼神至原最近也见多了,无非是审视人的家世背景之类的势利眼,很正常,世界上要是没这些人,那何来不公平一说呢?
老爷子没发表看法,等着还有话说的人开口。
卢母既然有人开路,自然不会甘于人后,走到老爷子身侧,爸,大姐说得对,这样决定实在太仓促,最起码双方家长应该见个面,对彼此的家庭有初步了解再做决定也不迟,我们也要与这女孩子相处一段时间,才知道日后能否相处愉快,要是将来出现家庭纠纷怎么办?况且我们卢家的儿媳怎么能如此草草的就进了门,以后不仅会遭人笑话,对这女孩子来说,也太委屈了。卢母一口一个女孩子地叫,正眼都没瞧过至原一眼,根本就没打算让至原进门,正合至原心意,看来事情不会太顺利,至原也站累了,附在卢尤子耳边轻声撒娇,我累了。
卢尤子微笑着拉她径直坐在旁边的大理石台阶上,伸手向爷爷要一串葡萄,两祖孙互递眼色,卢尤子要老爷子自己摆平这件事,反正这婚他肯定是要订的,老爷子知道他的脾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旁边的卢父母看到儿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子,差点气得吐血,眼看就要发作,只见老爷子温吞吞地喝口茶,把茶杯递给紫木,丫头,再为我泡杯茶,你的手艺不错哟。紫木温顺地点头,起身拉着叶林离开。
大厅的音乐已经停止,大家都看着台阶上奇怪的祖孙三代。
老爷子叹口气,慢吞吞地说,又不是调查户口,知道得那么清楚干什么。要说仓促,的确是太仓促了一点,但现在只是走一个形式而已,过一段日子不仅双方家长要见面,还要举行隆重的订婚典礼。不是说了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只是向孙子要件生日礼物而已。
可您不能拿尤子的终身幸福开玩笑呀,爸,我不会认同这个女人的,我们卢家决不能要这样的儿媳。卢母固执地撇头,瞪着正把剥皮的葡萄送进卢尤子嘴里的至原,气不打一处来,至原注意到她不善的眼神,故意要气她,低头看卢尤子,尤子,汁水流出嘴角了。
哪里?没有啊。
这里。伸出舌头舔一下不明所以的卢尤子的嘴角,坏坏地大笑起来,气得卢母全身发抖,咬牙切齿,眼看就要不顾一切扑过来将至原扔出大门,没想到儿子却抓住至原与她热吻起来,人群中一片哗然,不少人悄悄放下酒杯离开。
至原知道闯了大祸,可怎么也拉不开卢尤子。他是在向家人宣战,向他们示威,不要,不要啊,尤子!
卢父跨出来要冲向儿子,被好几个人拦住。大家齐声劝他,孩子还小,做事难免卤莽。
卢尤子似乎是横下心,钳制住至原不要她动弹。直到苦涩的眼泪渗进口中,才害怕地放开至原。至原泪流满面,咬住嘴唇不哭出声。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对不起,至原,我,我不是故意的,别哭,求你,别哭。卢尤子心疼地为至原擦去泪水,至原摇头,抱住他,哭叫道,傻瓜,傻瓜,尤子是傻瓜。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我不许你这样对自己。你以为这样,一切就可以解决了吗?傻瓜!
对不起,至原,我太任性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在乎他们的想法,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无论谁都不能阻止我,你是我的,至原,是我的!我要你嫁给我!
不嫁!人家根本不想要订婚。
什么?!卢尤子放开至原,脸色苍白的看着她,至原还在低头抹眼泪。至原,你刚才说什么?
至原呜咽着说,我不要订婚,尤子。
大厅的人一时都听糊涂了,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哭哭啼啼闹了半天,女孩子竟然根本不想要和卢家独孙订婚,到底怎么回事,连卢父母都糊里糊涂得没了话说。
对于茶道,叶林你肯定比我在行。l大的雅轩我也去过一两次,很羡慕在那里工作的人。紫木微笑着说,二人走在长长的白色走廊中,走廊发出空洞的声响,叶林任由她拉着手,没回话,脸上几次闪过恼怒愤懑的表情,他对自己刚才的顺从感到恼怒感到后悔,甚至开始憎恨紫木了。他知道迄今为止自己对紫木所做的事,自己给她的给自己的错觉,根本就是处在人性深处的劣根性所致。让她见父母,让她这样牵自己的手,是为了,是为了将她卷入另一场痛苦纠缠。
该死!叶林咬牙诅咒自己,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干什么,想用紫木来代替至原,想在她身上寻找她的印记。如果,如果无法如愿,他就会毁了她,一定会的。这么卑鄙的自己,如此卑劣的想法,即使一直知道它就藏在自己体内,是灵魂的一部分,但每一次看见它,每一次附诸于实践,就会越加地恨它,它是那么丑恶,令人感到恶心。叶林捏紧拳头,简直想立即冲紫木喊,滚,滚吧,滚出我的视线,我根本不需要你,我爱的人是至原,你根本代替不了她的。你甚至连劣等仿制品都不是!
紫木拉着叶林静静地走着,手中一片滑腻感,羞涩地微微扭头瞥他一眼,每次和他单独在一起时,她都不敢直视他,怕看见他含义不明的眼神。现在是四月初,吹进走廊的夜风甚至还带有寒意,可叶林额头竟然渗出汗水。
紫木停下,伸手为叶林拭去汗水连忙低下头,心慌得红了脸,垂着目光不敢看他,她不知道就在她垂下头的一瞬间,叶林凶狠愤怒的目光有多可怕。
你,你不舒服吗?胆怯的声音使人爱怜,等了良久都未得到回答,便抬起头来,接触到他温柔的目光,全身像触电一样,颤抖一下,再也动不了。
叶林环住她纤细的腰枝,低头,亲吻她的大眼,脸颊,鼻尖,最后轻点她的红唇,火热的唇瓣轻轻一碰,立即着火,叶林吻住她,舌头滑进她的嘴唇,刚开始还温柔,但渐渐变得粗鲁,甚至将她的嘴唇咬出血。
紫木害怕地呻吟一声,叶林突然顿住,将她揽进怀里,对不起,紫木。
紫木微笑,轻摇头,没关系,你不开心吗,叶林?
叶林点头,是,是,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紫木。
那,那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我一定不会让你难过伤心的。脸烧得厉害,紫木抓紧叶林,把脸埋进他怀里,叶林眼神幽深望着窗外不断翻滚的彩色喷泉,就这样吗?就这样吧,你是得不到她的,屈服吧,叶林,为了她的幸福。好,紫木,你陪在我身边。
紫木开心地仰头,真的吗,叶林。我能爱你,能陪在你身边?
叶林闭眼将她的头埋入怀中。无言以对,这便是人的恶,人的丑恶啊!可憎的人!可憎的人类!至原,你说得对,为什么人要如此邪恶,为什么要如此肮脏?至原你是对的,你不应该选择我。哈哈,至原,你不爱我,为什么不干脆恨我,恨我呢?叶林咬牙望向窗外的天空,湛蓝的夜空空旷寂寥,脸上一片冰凉。
嘿,至原你开玩笑的对吗?卢尤子惊讶的表情渐渐褪去,恐惧浮上脸面,的确,以至原的个性,决不允许别人有半点忽略看轻自己,刚才她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已经说明问题。
至原怕他胡思乱想,连忙抓紧他的手解释,是太草率,太仓促。尤子,我对你们家,你的家人一无所知,你也一样,我们彼此并不相知,你明白吗?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我们还是学生,我们的未来太不确定,我不想毁了你的人生,不想让你承担太多。你的前途无限广大,不应该被束缚住。还有你的家人,你也看到了,他们并不承认我,我们不可能忽略他们,尤子,你应该明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后就是,就是,我的父母,爸爸妈妈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我,没有,告诉他们。至原尽管小心翼翼地说出来,并且尽可能将理由说清楚,但对卢尤子来说无疑是一个青天霹雳。
手中的锦盒落地,卢尤子用力推开至原,大叫,你撒谎,撒谎!竟然说我们不相知,你竟然说我们不相知!那你和谁相知,和他吗?卢尤子无情地指着冀宪兵。
至原恐惧的叫道,不!尤子,不是!
卢尤子仰头大笑,泪流满面,还是你的小彬,你不是说过要爱他一辈子吗?就爱好了,爱好了,你根本没爱过我,你在欺骗我,欺骗我!
至原将花朵拽在手里,拽得粉碎,已经发不出声来辩解,卢尤子疯了一般狂叫一声,撕扯着头发跑开。
不,不要呀,尤子,不要——至原伸手趴在地上乞求。
大厅中一时寂静无声,只听见至原嘤嘤的哭泣声。沙彦扑在陆克怀里无声抽泣。
冀宪兵感到意外,轻声问邓飞儿,为什么要拒绝呢,订了婚,可以让两个人的感情稳定,有什么不好?
邓飞儿冷笑,她当然知道,至原的个性是不愿承担责任,说到底她是在害怕,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过这与她邓飞儿何干,她的目的是破坏她的幸福,让她一辈子得不到幸福。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小兵,你别忘了,至原她是何等聪明。这句满含讽刺的话既是说给至原听的,更是要引起卢父母已经软化的心的戒备。
果然二老先前有所缓和的表情陡地改变,厌恶地看着至原。
至原表情木讷地看看周围,想要迈步,却重心不稳,啪地一声跪在地上,邓飞儿还雪上加霜,抱手冷笑,说,何必这么痛苦,反正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到最后都是毁灭,不是吗,至原?她是灾难的预言者,破坏之神的使者,邓飞儿此时的表情,可以说是一种想要仰天大笑的意味。
冀宪兵几乎是严厉地叫了一声邓飞儿,要她注意言辞,邓飞儿笑了笑,既不顺从他的意思,也不再说话,只是憎恨地看着至原。
至原痉挛地颤抖,胸口那股断裂般的疼痛简直让人窒息,这个时候,多么想念卢尤子温暖的怀抱呀,只要他把手搭在她肩上,就可以减轻痛苦,可是谁也没有来安慰她,大家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象在观赏一幕哑剧。
待胸中的澎湃气息平静下来,至原拾起锦盒放到老爷子手边,对不起,疯老头,请您理解。悲切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去,老爷子叹口气。
卢尤兰拦住她,为什么,至原,为了尤子你什么都会做的。
至原轻轻摇头,对不起。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不要再踏进卢家大门一步。卢母冷冷说。
妈!卢尤兰连忙劝说母亲,卢母严厉看着她,怎么,难道要帮一个外人说话吗?
卢尤兰趁至原还未踏出大门,焦急地说,尤子恨了我们十几年,难道还不够吗,妈?您这样做尤子会恨您一辈子的。卢母脸色煞白看向至原,至原只顿了一下身形,便快步穿过人群。
或许会有用,能消除仇恨的就只有她了。卢尤兰目送至原的背影,在心里默默说。
提着裙裾,至原看看周围,竟然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跑马场,不远处马蹄声依稀可闻,应该是喜欢骑马客人在夜间遛马。哎,转了半天,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大门口似乎是在遥不可及的天边。算了,他们家这么大,我看你也没这福分当他家的媳妇,还是随便找个人嫁了得了。此时身心疲惫,干脆坐草地上,圈住自己,刚停下,悲伤又袭上心头,泪水再次泛滥,尤子,尤子,我该怎么回去,怎样才能走出去呢?尤子,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轻声抽泣,没注意到渐近的脚步声。
叶林蹲下把手搭在至原身上,心情复杂,一时竟开不了口,刚才和紫木回到大厅时,只见人群寥落,许多客人都在向主人告辞,陆克找到他,吱吱唔唔半天没说清楚事情的经过,只知道至原不愿订婚,和卢尤子吵了架,刚刚离开,他便不顾一切的冲出来,想到她对这里不熟悉,大概还没离开,便问了一个佣人,说是朝这边走的。
至原以为是卢尤子,猛然抬起的眼中闪过一道喜悦的光芒,但看清来人后,瞬即暗淡下去,叶林感到心寒,还好吧,至原?担心你找不到路,就——
至原没让他说完话,扑进他怀里哭出声来,好什么好呀,都这样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忘了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又不知道二伯真的会那么听话,对爸爸妈妈三缄其口。还有啊,我,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那么在乎小彬的事,事情全都乱套了,叶林,我该怎么办?尤子他不要我了,他扔下我头也不回就跑掉了,他再也不要看见我,什么破理由,该死的破理由,他要订婚就订好啦,反正我们都那么相爱,我真是混帐,混帐,脑子进水了,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伤害了尤子。
叶林紧紧环住怀里哭泣的人,尽管,尽管她是在为别人哭泣,可是象这样靠近她,可以象这样尽情感受到她的气息,是自己一生的梦想,叶林心痛地把头埋下去,深深吮吸她的气息,淡淡的桂木和沉香,这是可以让他记住一辈子的香味。
听我的话,至原,把酒喝了,好好睡一觉到家时就会好很多的。两人很快出得大门,至原坐在后车座,不停揉太阳穴,又要向叶林要烟抽,叶林说没有,倒了杯酒给她,奇怪的是,“精英”的七个大男人很少抽烟,除了偶尔看见陈靖夙夹根烟在耳朵上,连一向冷酷无情的郑绮可以说都不近烟,有意思的团体!至原接过酒,叶林点燃火,车启动。至原失魂落魄地看着车窗外,也不喝酒。
不要,你又不是郑绮,我为什么要亲你。清雅两只手缠在郑绮脖子上,嘟着嘴反驳陈靖夙,然后扭头,鼻尖抵在郑绮脖子边,轻声而娇傲地说,我的郑绮是无可替代的。她的话使郑绮全身颤抖一下,低头看见她温柔微笑着的面庞,心里一股温暖的疼痛扩散到全身。
陈靖夙挫败地撇开头,悻悻然说,既然有人不愿听好听的曲子,我也就不再勉强啰。口气酸溜溜的。
清雅回头看他,聪慧的充满灵气的眼盈满笑意,我现在不听,等至原回来和她一起听。说完等待陈靖夙的反应。果不其然,他打个寒战,缩了缩头,清雅扑进郑绮怀里咯咯地笑起来。
木栅栏外的人失神地注视着客厅中笑颜频频绽开的美丽女子,她甜蜜的笑声似乎近在耳边,钻进心里,温暖了心田,可为何又如此遥远,是的,她远离了自己,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她的人,她的心已经完全交付给身边的那个人,他是那么安静,那么爱她。
晚风拂过脸庞,留下一片冰凉,张子衍这才注意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手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低头一看,紫藤花被不知不觉揉烂了一大把,木栅栏也被生生折去顶部,张子衍心里一振,退后一步,看着身前的一片狼籍,这,这到底是怎么了?不,不,不这不是自己,不是以前那个温和有礼的张子衍,地上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泄露了,泄露了他心底的秘密,是不愿承认一直拼命压制的秘密——他恨他们,恨清雅,恨郑绮,甚至恨“精英”的同伴,恨至原,是的,他们是知道的,他们一定早就郑绮和清雅之间的事,除了自己,除了自己是个大傻瓜。爱情迷了聪明人的眼。
不,不,不——张子衍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褐色的汁液,不,不这不是自己,这样丑恶的意念,这样丑恶的意念会玷污灵魂的!带着难以平复的惧怕心情,张子衍狼狈逃离岛中心这座复古式建筑。房内洋溢着快乐的笑声,谁也没看到这个门外痛苦挣扎的人。
至原提着裙裾踏进客厅时,墙上的闹钟正好敲了十二下。客厅里只剩下半睡半醒的清雅和正在看书的郑绮。陈靖夙和肖珂一个小时前留下词曲谱回宿舍去了。
清雅听到脚步声,揉眼起身,至原,你回来啦。进入视野的是一身白衣的修长女子,细瘦的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反射的强光刺得眼生疼。可是不对呀,至原出门时明明是一身黑礼服,怎么会——
至原慌乱看一眼郑绮,急忙转身走向楼梯口,但红肿的眼还是泄露了秘密。
清雅起身,咦——叶林怎么会是你,尤子呢,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不送至原回来。至原,衣服怎么换了?
叶林走进客厅,和郑绮对了一眼,各自便心知肚明转开。
不知情的清雅奔过去拉住已经跑上四五极楼梯的至原,别走啊,让我看看你的礼服,好漂亮,是尤子的家人送的吗?
至原扯着衣裙固执地不肯转身,是啊,他们送的,清雅,我累了,要上楼去休息。
不行,至原,让我看一看嘛,你以前就只穿什么黑色,褐色棕色之类的衣服,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至原。让我看一看,就一眼,求你了,至原,好不好?清雅知道至原的弱点,她最受不了别人的哀求,所以办公室的人一碰到棘手的事就一副可怜兮兮的摸样去找她,出来时则神清气爽,把烦恼全扔给了她。如此弱点,更何况是她最疼爱的清雅。
果然,至原不情愿地转过身,却用手挡住眼睛,这一反常的举动,立刻引起清雅的注意,抓住她的手,移开,至,原。只一秒钟,清雅就红了眼,心疼的抚摩至原红肿的眼皮,至原还逞强地笑,呵呵,没什么,尤子那混小子不肯送我回学校——
笑比哭还难看,清雅把手指移到至原嘴角,别笑,就算天塌下来,尤子也会送你回来的,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至原。
至原看着她,眼睛眨一下,泪水滚出,低下头,我们差一点订婚。
清雅见至原哭,自己也跟着哭起来,你,没答应是吗,至原?我知道,你不愿意有束缚,你怕自己会逃。
叶林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两个哭成一团的女子,她们相知如此之深,只简单的几个字,就可以解读对方的全部心思。
待至原上楼睡下,清雅才下楼,为叶林泡茶,叶林,紫木呢?
叶林脸色一变,刚才走得太匆忙,甚至都没看她一眼打声招呼,至原的任何需要都可以让他抛下一切追随她而去,紫木的苦心经营就会顷刻崩塌。
清雅看他的神色,端在手上的茶杯剧烈地抖动一下,发出不祥的呜咽声,眼光一改平时的温柔脆弱,锐利而严肃地盯住叶林,叶林,你爱上了至原?
提问来得太突然,叶林毫无招架之力,慌乱地大声辩驳,没有!如此的回答,如此的反应,正证明了他的心虚和极欲掩饰的心理,惊觉自己的失言,叶林狼狈地低头,把脸埋进手心,疲惫地说,对不起。
没有原由,一句对不起却让清雅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是经历过的人,同样是个背叛者,无权说不可以,惶惑地扭头急切搜寻郑绮安静的身影,被轻轻揽进怀里,闭上眼,郑绮,我怕。
是的,怕。郑绮也怕,怕经历了太多沧桑后,这个团体会变得支离破碎。叶林也怕,怕维持不住心中的平衡线,会亲手破坏她的幸福。我们大家都在怕,怕抓在手里的会最终失去,还未到手的永远也追不上。
这天晚上灾难不断。凌晨三点钟,清雅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张子衍受伤住院。
小衍,小衍。清雅感到内疚,分手以后,自己把全副的感情投在郑绮身上,很少想起他,或者不如说,刻意忽略他对自己时时渴望的眼神,那种焦灼感清雅感到无法面对。在郑绮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郑绮紧闭嘴唇,专心地看着路面开车。
赶到医院时张子衍的父母早已守侯在病床边。走进病房的一刹那,清雅突然松开紧握住郑绮的手,使郑绮陡然变色,迅速低头凝视她,清雅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张家父母看到清雅,二人都展开笑容,张母伸出手,来,清雅,一定吓坏了吧。
清雅胆怯地走到张母身边,泪水流下,握住张母的手,张父笑着把郑绮请进屋。
张母把清雅搂在怀里,柔声说,医生说,有轻微的酒精中毒。哎,听人说,是在酒吧喝醉酒闹事。这孩子不知怎么了,从小到大做事都很有分寸。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会告诉我们。哎。
清雅看着满头纱布的张子衍直哭,话也说不出来。
看她这么伤心,张母心疼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和两人吵架,子衍才去喝酒的?
清雅摇头,不,不是,我们——说不出口,这么疼爱自己的伯父伯母,叫自己怎么开口,怎么跟他们说两人已经分手。
郑绮低头坐在一边,这份沉静让张父感到惊异。
第二天早晨病房的门被粗鲁地撞开,清雅被嘈杂声嘈醒,刚从病床边抬头,就被闯进屋的人一把拎起,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瞬间被甩了两巴掌倒在床角,连早已醒来一直看着她的张子衍都没来得及阻止。
简洁打完人,指着趴在床沿的清雅尖利地叫骂起来,不要脸的女人,都是因为你,子衍才会——
啪!一切都迅雷不及,简洁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因愤怒而涨红脸的张子衍,他手上的纱布因为刚才的用力被血染透,另一只手还拳头紧捏。
郑绮平静走到床边扶起埋头哭泣的清雅,揽进怀里,一句话不说,张子衍大口喘气,谁也不许在我面前伤她分毫,简洁,就算是你也不许!
张家父母不明原委看着他们四个人,特别是清雅,为什么她会顺从地依偎在那个毫无感情的人怀里。
简洁流泪,脆弱地哭出声来,为什么,子衍,你说过,会守护我的。
听她如此一说,张子衍愤怒的眼神变得忧伤痛苦,低下头,对不起,简洁。
这样的让步回答没有使简洁满意,她走上前,指着清雅,你竟为了这个女人,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打我。子衍,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把你甩了,她明明已经不要你了,你守着她有什么用,还期望她回心转意吗?哈哈,太可笑了,别痴心妄想了,子衍。你睁开眼看看,你所面对的敌人是怎样的人,这个女人她又惹上了什么人,你有能力守护她吗,你有什么资格守护她?一口气发泄完,简洁快意地环视病房,张子衍的父母都变了脸色,谁都想不到事情会风云突变,他们会分手,还以为两人只是吵架。
张子衍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泪水打在床单上,染血的纱布上,扩散消失。他的沉默,让简洁从快意的报复转为惊疑的恐惧,最后变为痛苦的哀求。跪倒在张子衍床边,抓住他的手,对不起,子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心痛,你受了伤,你怎么能让自己受伤呢?把手贴在自己脸上,简洁痛哭,对不起,子衍,可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你说过要守护我的,你不可以失言,子衍,你是我的,我不要失去你。在这世上,我什么也没有,除了你,子衍,你怎么可以离开我呢。
很少真情流露的简洁难得露出软弱的一面。张子衍终于抬头,为她擦去泪水,再次道歉,对不起。
简洁扑进他怀里,我怕,子衍,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一个人,子衍。呜呜——
张母拭去眼角的泪水,看着丈夫问,老公,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也靠进丈夫怀里忍不住哽咽起来,张父拍拍她的背,这是他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们老一辈的就不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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