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林帝卿从亭外的一片林中走出,来到他们身侧,看着昏睡的韩煜祺,望着林烨欲言又止。
“药力只能持续十个时辰,舅父你现在就要带他走,越快越好,省的他醒来后闹。”林烨面无表情地说。
“煜祺最近犯了混,着了邪,我以为你也……不过还好。”帝卿长吁了一口气,冲他点头道。
“您还是快点走吧,否则要是下一刻出了什么变故,您的儿子非但成不了西凤的侍君,您反而会多了一位平民的儿媳。”他有些不耐道。
“马车已经在外面了。”帝卿击了击掌,几个体格健硕的男人闻声自林内走出,半架半扛的将韩煜祺带走了。
帝卿跟在几人后面,突然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便转身看向身后的林烨。
只见他立在亭前,静静的目送着一行人的离去,看到自己在看他,面上浮现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帝卿越走越远,却仍不知为何扭头回望,林烨面上的笑容已逐渐朦胧,身形也在一点点的模糊,不知为何,他心中的不祥预感越发的强烈。
好像……好像此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帝卿甩了甩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抛之脑后,转身一心一意的看护儿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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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一个下午,楚盈突然接到女皇的旨意,要她进宫,至于进宫做什么也没说,她少不得心中泛起了嘀咕。
皇甫谚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的意思是女皇身边一直没有朋友,却难得与她相谈甚欢,这次召唤,应该只是朋友间的小酌。
她听后心下稍宽,便和随从一起入宫了。
入宫后果然如皇甫谚说的那般,女皇在御花园中设了一方小宴,除了她们俩,再无其他人。
筵席设在一座临水而依的四角小亭内,只要微微一侧目,就能看到一旁碧波微绽的池水,只是天公稍不作美,阴霾的似要落雨。
灰色的天幕下,一池的残荷顺着风向,轻轻逐水微晃,四周的林叶皆枯黄,风过而落叶缤纷,飘洒在枯萎的荷叶上,平白无故的又多增添了几分凄凉。
楚盈心中本就忐忑,因这是女皇第一次宴请她,纵然皇甫谚说这是一件好事,但她总觉得还是很怪。
且听听女皇说些什么吧。
接下来的交谈中,凤潇只是微笑着说今日天气如何,菜色滋味如何,又说因有身孕不可饮酒,于是这般的说了一些话后,两人还就着菜喝了一些果浆,紧张气氛就逐渐的轻松下来。
“这些都是若安做的,怎么样,有没有吃出来呢?”凤潇微笑道。
“这些都是安……贤君做的呀,手艺见长了,我都没吃出来呢。”楚盈笑说。
“朕自从有了身孕后,一日三餐都是他一手侍弄,连饮水都要经过他的把关,别人都掺不得手呢。”
“没想到,贤君即将做了父亲,竟变得霸道起来了,呵呵。”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原本她以为齐若安会一心一意的爱她,顺从她,她还原本想用这段感情利用人家为自己办事……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变化……也赶不上男人心转变的速度吧,那他们曾经的第一次,又是最后一次的……在他现在的心里,又会是什么存在?她渐渐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
她心头有些苦涩,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情绪,只笑道:“陛下,为什么贤君不和我们一起吃呢?人多也热闹啊。”
“朕说了,但他说男女有别,不愿前来。”
她听罢心中就是一咯噔,面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果然,齐若安真的变了。
她也会想过他的心意会变,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细想想看来她忽略了重要的一点,在中国,一般女子最为痴情,那还是受男权的影响,这里虽是女尊,但男子终不是女人,身体构造不同,心也会是不一样的吧。
她心头逐渐升起了丝丝怒意,便又想冷笑。
果然还是林烨说的对,她这样做,只是为他人做嫁罢了。
“这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就是不一样,要是多了好几个男人,又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啊。”凤潇似乎没看到楚盈的面部表情的变化,只是饮了一口果汁,笑道。
“如果多了一些男子,那他们肯定会更加的爱陛下,好好伺候陛下啦!”楚盈勉强笑道。
“可他们估计没有若安这样,对朕照顾的格外体贴无微不至,因为他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包括,”凤潇说到这里时,无意的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
“包括朕的林表哥,一向都是养尊处优,如果他来了朕的身边,怕是连个水也不会烧吧?呵呵。”
“……大皇子,他……”她听见女皇谈起林烨,心头就是一阵不安,不安中又夹杂了太多的情绪,一时间竟然卡壳了。
“他,他怎样呢?”女皇却好似无意的追问。
“大皇子……哦,我是想说,大皇子从小就是养尊处优,估计没有人教过他如何煮饭烧菜,可如果,如果……进了宫……”
她顿了一下,只觉的“进了宫”三字,说的无比艰难,可那边女皇还在倾听,少不得要别扭的说下去:
“进了宫,也是可以学的……”
“如果他真的入了宫,朕怎么舍得呢,”凤潇笑着打断她的话,过了片刻,却突然显得无比惆怅。
“只可惜,表哥是永远不能入宫的。”
“为什么!”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有祖训,”凤潇深深的看着她,染了蔻丹的指甲轻轻滑过镶了玉石的桌面,微启朱唇:“林家人,永不能入宫。”
楚盈听过后,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思绪翻腾着,各种滋味就像的打翻了五味瓶,只有一个感觉特别的强烈——她现在就要告诉林烨,是的,要告诉他!
这时突然有个侍人过来,在凤潇耳边低语几句,她听后点点头,看向楚盈:
“一会儿贤君要过来为朕呈药膳,他说一定要看着朕喝完,因为朕觉得苦,曾有几次偷偷的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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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楚盈应了一声,仍旧在想着女皇那句震惊的话,不经意一瞥看到女皇在静静的看着她,她才突然想到刚才的谈话中,女皇说齐若安的那句男女有别,便匆忙起身,向其告辞。
凤潇也没挽留,点头后就看到她身影极速消失在花园中。
齐若安这时捧着托盘而至,上面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
来到凤潇身旁,将托盘放下,刚刚捧起粥碗,就听到她有些冰冷的声音响起:“你可知朕刚刚宴请的是谁?”
“这不是臣侍该知道的,呵呵。”他笑盈盈的回答,将晚捧至她的面前。
“是楚盈。”
他手中的粥碗顿时掉了下来,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粹,褐色的粥汁溅到了凤潇玉白色的衣裙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臣侍该死!”他慌得俯身为其擦拭。
“没见到她,你很失望吧,哼!”她冷冰冰的撂下一句,转身离去。
他此刻蹲着身子,手里还握着粥碗的碎片,眼睁睁的看着凤潇甩袖离去。
他的手突然使力,瓷片顿时刺破肌肤,鲜血顺着手掌蜿蜒流下,他见状赶紧拿出帕子捏在手心。
帕子一角那隐隐的兰花可见,他怔怔的看着它——那日他将帕子送了她,一次狂欢后,这张帕子就被她忘至脑后,这恰恰宛如他俩若瓷器般脆弱的感情。
她的心,他现在也算是揣摩清楚了。
于是他从容的起身,从容的指挥众人收拾残局,从容的转身走向厨房,打算再煮一碗药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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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是不是送礼的钱不够了?”林烨接到楚盈的密信后,就来到帝都城郊偏僻处的一家酒楼。
他们有独特的联络方式,且每次的联系方式都不同,只要两人觉得在暗室里太过憋屈,就会相约来到这间生意冷清的酒楼一间厢房里。
“哎呦,不要每次见面就认为我是来要钱的!”是啊,要不是有林烨支持,她送礼的海了去的钱,她一个小小的献宝状元可拿不出来。
她猜测,这也是皇甫谚不阻止她与林烨见面的原因。
她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人,一见面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刚才从女皇那里听到的话全部与林烨学了,当然那句最重要的“林家人不得入宫”,更是少不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林烨听完后,面上没有浮现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我不能入宫,你怎么这么激动?”
“我……我就是激动,你,你连这还要管啊!”她面上一红,吞吐的回答。
“既然那是祖训,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他沉默半晌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她先是心头一凛,想了想,又释然了:“想必这条祖训,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所以她和我一起吃的高兴了,就不经意的脱口而出了吧?”
“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家族里也没人和我透露过。”
“或许陛下就是把你们整个东麒林家人给隐瞒了吧,你看你们,还以为你会进宫当凤君呢,我看尽是瞎折腾。”她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无比轻松,看了眼林烨凝重的表情,又开始觉得不满了:
“你也表个态啊……哦,对了,为什么她家祖训不让林家人入宫呢?好奇怪哦。”
“也许是百年前,康睿帝君林悠然曾经在西凤国只手遮天,最后差点江山异姓,所以她们后代就对林家人多了很重的防备吧。”
他说完后,紧紧的盯着她,就在她被他盯得越来越发虚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这下可好了,我终于解脱了。”
“啊?解脱什么?”
“解脱了我的宿命啊!其实我早就想回东麒了,只是碍于……现在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了,可以心无旁骛的回家了!”
“哎哎哎,你先别这么高兴,”楚盈已经被他的搅得有些迷糊了,一边想一边说:
“你说你早就想回家了,你应该是觉得自己还能当凤君,所以没回去,所以还帮我送礼神马的,觉得要是有朝一日你为凤君,我做右相,朝堂对见时,俩人还算有个照应……”
她拍着脑袋一条条分析,他则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只觉得心中涌动的是无比的欢畅,欢畅中又夹杂了对自由的畅想。
“哎!那你不能当凤君了,你要回去,我怎么办!”她一拍脑袋,终于拍到了重点。
“你当然是和我一起回去啊!”他理所当然的说。
“啊!!!!????”
“是啊,”他握起她的手,郑重的看着她:“我都不能当凤君了,你还做右相干嘛?”
“可这礼都送的差不多了,而且听说过几天都要考试了……”她嘴里虽然这样说,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一阵阵如释重负的喜悦,一想起皇甫谚,面上又沉了下去:
“但是皇甫谚那边……他一直都是这么积极,要是知道我不竞争了,恐怕会被气到吐血,你前几天不是说过吗,这礼送的差不多了,考试一定会被照顾,顺利通关的可能性很大,如今又要……”
“你现在还是想想应该带谁和我一起回东麒吧!沈枫你是一定会带的对吧,至于皇甫谚,”他不由分说的打断她的话,走至厢房的卧榻上,斜倚着靠枕,唇边渐渐浮现出一个冷笑:
“如果皇甫谚不同你走的话,你们就和离好了,以后谁当右相,他便做右相的夫君。”
她撇了撇嘴,也不说话了,东麒,和他一起……她想到此,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逐渐沸腾起来,才蓦然恍悟——原来,她是那么渴盼与他一起,共同奔向自由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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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内已经是月上中梢了,楚盈经过刚才的一场兴奋,又被林烨拉着折腾一番后,只觉得现在格外的疲惫,疲惫中却又透着甜意。
那小子,每次见面,不管开心与难过,最后总是要拉她共赴云雨一番,她感觉自己的老腰再被折腾几次,真心快要断了。
想到此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刚走到卧房门口,就被一个人紧紧拥住。
那人貌似很激动,被他拥抱住的她,只觉得眼冒金星,快要透不过气来。
“你知道吗!”她突然间被松开,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看到皇甫谚近在咫尺的面上,一双美眸如星辉般璀璨: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天的努力有结果了,你马上就要当右相了!”
她被这个消息震在当场,怔怔的看着因激动而涨红了玉面的皇甫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