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芷从陈玥的房中出来的时候，平时的温润尽数褪去，面容沉静的仿佛能滴水，眼中的温和不复以前，整个人看起来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
站在门外等着的宁嬷嬷和傅云欢二人，被突然出来的顾芷吓了一跳，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二人却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询问里面的内情。
刚才她们二人在门外，虽然不清楚她们母女二人到底谈了一些什么，但是她们二人的哭声却是分毫不差的传递到了她们的耳中。
宁嬷嬷当时听到哭声，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破门而入，但是傅云欢手疾眼快的阻止了她。
刚才伯母让她们出来时候的语气如此郑重，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单独和顾芷谈。
虽然着急，但是突然贸然的跑进去，打断了二人之间的谈话反倒更加不好。
傅云欢只能规劝宁嬷嬷再忍忍，看看等下里面的二人会不会呼喊她们进去。
“嬷嬷，我娘太累，刚睡着了，麻烦你端点水帮她擦一下脸。”顾芷将目光投递在宁嬷嬷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沉郁。
自从这次醒过来之后，自己母亲就一直没有睡过，刚才和自己哭得太久，大概真的是累了被她哄着睡下。
傅云欢曾说过，母亲这边难以入睡，但是在一旦入睡，处于睡眠状态之下的她就不会想刚才那般病发症状。
宁嬷嬷看着顾芷，心中其实有诸多疑惑，但是看到姑娘整个人所散发的气势，她却不忍心再问，只好转身去端水。
门口只留下傅云欢和顾芷，傅云欢看着整个人有些沉郁的顾芷，也不知道该不该发问。
“云欢，你陪我一下。”
说完之后顾芷朝着院中的秋千走过去，坐下之后双脚撑着地面，轻轻晃动。
一下子静谧下来，脑海中又想起了刚才在房中自己母亲所说的那些话。
“云欢，”顾芷仰着头看挂着秋千的树枝，声音沉沉的问，“若是像现在一直拖着，我娘能撑到什么时候？”
站在树荫下面的傅云欢正在出神，听到顾芷的问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道：“七日以上。”在这方面，傅云欢倒是有信心。
“在这段期间，我娘的病情也还是持续每个时辰病发一次的频率吗？”顾芷抬头看着傅云欢，红肿的眼睛蕴藏着傅云欢看不懂的复杂。
虽然无可奈何，但是这个是她所没办法缓解的，傅云欢只能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的顾芷沉默不语。视线离开傅云欢，双手抓紧秋千的两边绳索，仰着头看着从树叶缝隙之间透射过来的阳光。
天气很好，可是顾芷的心情却像是被大雨浸没着一般，她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而是从心底涌起一阵冰寒，冷入骨髓。
顾芷闭上眼睛，杂乱的思绪从自己脑子里面飞快的流转，心情里面好像被重重的石头压着一样。
傅云欢见顾芷并没有再度开口的想法，便坐在了旁边的石椅子上，也随着她静默不言。
过了良久，顾芷睁开眼睛，目光也恢复了以往的清明，语气清冽的问傅云欢，“作为医者，你会任由自己的患者选择生命是否了结吗？”
静静的感受的悠悠的凉风，傅云欢一下子没听清楚，疑惑的看着顾芷。
顾芷没得到回答，转过头看着傅云欢，却见对方一脸疑惑，便重复了一次，“作为医者，你在面对病人的生死的时候，会让他们自己选择是生是死吗？”
傅云欢没想到顾芷会问这么严肃的一个问题。
看着她清冽的眼神和平淡的语气，一下子也抓不准她问这句话蕴藏了什么涵义。
脑海中想想火花一样闪过一些东西，傅云欢脸色一紧，脸色瞬间变成震惊。
刚才顾芷还和伯母在房中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里面传过来的哭声，再加上顾芷不复以往的异样，甚至现在这样奇怪的问话。
顾芷淡淡的看着显然猜想到什么的傅云欢，面带苦笑，冲着她点了点头。
傅云欢看到顾芷点头，确认了心中的想法。她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迫切的询问，“伯母？”
“嗯。”顾芷淡淡的回了一句。
远眺的眼眸带着些许清明，她心里面很清楚，自己刚才的那个问话说出口的时候，傅云欢一定可以从蛛丝马迹中明了的知道自己最终的意思。
母亲的痛苦她看在眼中，她在房中对自己所提及的担忧她也深有体会。
若是身份对调，母亲的处境换成是她，她定然也是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在她心中就有一个答案了。
傅云欢眼眶一下子红了。
顾芷有多在意自己的母亲，这段时间她是从方方面面都体会过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现在心里面才越发的难受。
她看过顾芷半夜睡不着，从床上爬起，尔后匆匆步行到陈玥的房间查看情况，在确认陈玥真的没事的时候深深松了一口气。
她看过顾芷对着年少的顾宇瀚具体的解释这一切的原因和未来最终的走向，神情冷寂有带着微不可察的忧愁。
……
顾芷总是一副坚强的样子，任何时候都端着淡定和煦，除了偶尔在她和徐清夏萝面前露出一点微弱的惆怅，大多数其实都看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可是从这些点点滴滴之中，她们三人早就看出了顾芷对身边之人的重视。
此番说出这些话，心里面肯定是备受煎熬。
傅云欢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收敛了自己对顾芷表现出来的疼惜，正色道：“会。”
一个字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
她虽然不舍得伯母，但是顾芷对自己医者的身份进行询问，一定是希望从专业之人的口中得到最真诚的回答。她没办法在这样的时刻还欺瞒她半分。
顾芷视线在傅云欢答完之后也没有望过来，但是傅云欢从她的闪烁的水眸之中却是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
“我其实心里面还是矛盾，甚至有些不想接受。所以想要从你口中得到一个拒绝这样做的想法。”
顾芷说完之后，再度苦笑了起来，怅然所失，“在从我母亲的房间出来的时候，其实我心里面就做好决定了，可是因为交杂在心中的那些矛盾，促使我刚才对你发起那样的询问。问你这样的问题，是一个很自私的想法。”
顾芷扭过头看着傅云欢，迷蒙的眼神带着些许歉意，“于你而言并不公平。”
傅云欢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顾芷依旧继续说：“不用因为我所说的这些所感到难过，你所回答的，正是我心中所明了的那个想法。如实告诉你这些，只是不希望日后面对你的时候，让自己觉得于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