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小包厢,刘辰面色如常,招呼众人该吃吃该喝喝,倒是一向大大咧咧的莫耀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耷拉着脑袋。
这时,歌曲正好结束,音乐声暂歇,舞池中跳舞的情侣也回到包厢稍事休息。
恰在此时,旁边的包厢内响起一阵闹哄哄的起哄声,好像在嚷嚷着要上台献唱。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蛤蟆镜,穿着骚红色喇叭裤的年轻人,顶着一个爆炸头的发型,一摇一摆上了台,十分拉风的抢过麦克风。
“雷猴,刚天窝里噶家带雷怡搜歌曲,奥冬天里一把火。”
话音刚落,台下掌声雷动,热潮翻滚。旁边的包厢里,更是吹起了流氓哨,一个个小姑娘往台上死命抛媚眼。
他说的是什么?
琢磨了半天,连猜带蒙,刘辰终于搞明白了:你好,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一首歌曲,叫冬天里的一把火。
前世在桃花县委工作时,曾被借调到招商局,刘辰是和港粤台商打过交道的,他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么骚包的粤语。
“这小伙子是从香都那边来的?”怕冤枉了别人,刘辰问安筱筱,想要进一步确认。
安筱筱笑得花枝招展:“你没听出来?最后那个‘冬天里的一把火’,京调十足,肯定是京都本地人。我看他那口港台粤语腔,多半是跟着磁带学的。”
“那爆炸头是怎么回事?街上理发店还没胆理这种发型吧?”刘辰灌了一口啤酒,指了指脑袋。
1990年,大陆整体的风气还比较保守,尤其是京都作为首都还稍显暮气,要说中国内陆最活跃的地方首属深圳南粤。90年最流行的是分头,这种爆炸头是流氓混混的代名词,要是上街,铁定会被联防队员盘问一番。
一旁的李嫦曦,插话道:“看来你还真是在山沟里呆久了,连京都现在的潮流都不了解。街面上肯定没有这种理发店,这种爆炸头都是自己弄的。把小铁棍放在烧开的水壶外面,传递热量,然后把头发拉直,一撮撮烫好,固定发型。”
“一个人能行吗?”刘辰弱弱的问道。
见还有刘辰不知道的事,安筱筱很高兴,说:“这显然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他躺着,一个人帮他按着头,一个人去拉头发,一个人用铁棍烫,一个人还得守着水壶烧铁棍。”
刘辰心说:这恐怕是史上最牛逼的理发。
“那万一铁棍的温度过高,把头发烧糊了,怎么办?”刘辰想象着制作爆炸头的整个过程,心中充满忐忑。
安筱筱撇撇小嘴,笑着说道:“拉风都是需要代价的,你没闻到刚才他上台时,浑身弥漫着一股糊焦味吗?”
刘辰闭上眼,努力回忆着刚才“拉风”的场景。
小伙子的头发是一撮撮往上站着的,说是爆炸头,就跟被人扶住的鸡窝一样,不是后世那种根根头发直立的爆炸头,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想到这,刘辰真想跑到台上,拉住小伙子,告诉他:你不用冒着生命危险,搞这个傻逼发型,再等两三年,票据制度取消后,你想整啥发型都没问题。
如果把1978年当作一个起点,那么2000年前中国内陆是港台流,2000年后中国大陆是韩流为主,日流、欧美流为辅。
这小伙子一看,就是港台古惑仔片看多了。
哎,没办法,谁让是潮流呢……
不过这爆炸头的嗓子倒是不错,费翔的一把火,让他演绎的活灵活现,又是蹦又是跳,小火苗的动感造型十足。
台下彻底陷入了群魔乱舞的时代,年轻的情侣都跟着音乐浑身乱颤,像被电触到筛糠一样,一边高喊着“一把火”“燃烧了我”。
就连李晶晶也按捺不住,跑到了舞池中,莫耀剑瞅了瞅舞池中趁乱卡油的几个黄毛小青年,一咬牙,也跟了过去。
这时,更疯狂的一幕出现了,旁边包厢里,走出来一个女的,穿着低胸裙,腿上套着黑色大网袜,浓妆艳抹,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真让人担心她脸上擦得厚厚一层的粉会掉下来。
艳妆女跑到台上,对着爆炸头就是一顿猛-亲,爆炸头也热烈回应着艳妆女,呲溜呲溜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递到现场每一个角落。也是绝了,爆炸头还趁着亲-吻换气的空隙,怒吼着“一把火”“燃烧了我”。
台下舞池中年轻人的热血被彻底点燃了,都红着眼,不管是不是情侣,不管之前有没有关系,不管认不认识,男的只要逮着是个女的活的,就是一顿猛-亲,当然还不忘趁着亲-吻换气间隙,高吼两嗓子“一把火”“燃烧了我”。
场中,喘息声、高分贝的音乐声、不同口音的“一把火”“燃烧了我”,声声不息,一浪高过一浪。
刘辰表情错愕,眉头紧皱,看着安筱筱和李嫦曦,问道:“这也是潮流?”
“我们也是第一次见过。”安筱筱和李嫦曦面色潮红,低着头,声若蚊蝇,想看又不敢看,十分的矛盾。
刘辰轻叹一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但愿老三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
……
1990年,京都的商业生活布局,一切还是以行政规划为主,用一个词形容就是规矩。比如四九城内多是达官显贵聚居区,比如王府井多是商业大街,比如京郊西北的河淀区多是大学城。
燕大、京大、传媒大学、医科大就聚集在河淀大学城内,东方音乐酒吧能突破限制,开在这学生聚集的地方,可见背后的老板实力雄厚。
东方音乐酒吧地下一层原是防空洞,现在被改为停车场,当然,这个停车场在京都,也是少数人知道的存在。
东方音乐酒吧停车场内,一辆老式红旗桥车中。
秦建邦躺在后座上,微眯着眼,慢悠悠地问道:“浩生,里面怎么样了?”
“秦少,应该快开始了。”坐在副驾驶上的秦浩生,看了一眼手表,恭敬地回答道。
秦建邦睁开眼,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夜幕,轻叹道:“好戏也该开始了。”
“秦少,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在这里动手?您明知道这个场子是媛姐的后花园。”秦浩生哭丧着脸,皱眉问道。
秦建邦轻叹一声,“没办法,刘辰生活的太规律,其他地方不一定有机会下手,这里正合适。再说,一个酒吧里,传出去也是风月中事,难免会让那些对他还寄予厚望的人失望,给个差评。”
“您就不怕待会儿媛姐出面阻止?”秦浩生还是有些担心。
“你知道什么叫圈子吗?欧洲的贵族为了维护血统的纯正性,都要求近亲结婚繁殖。如果华夏还有贵族,你说哪些人是?”
秦建邦神色深沉如水,用手指轻点着车窗玻璃,说道:“我被那小杂种扇了一耳光,就是整个圈子被人打了耳光,这是耻辱。
如果此仇不报,传出去,别人就会说,你看看整天传得神乎其神的衙内圈,也不过如此,被人打了,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你可知道,要在古代,搁这个地方,那小杂种见到我,可是要下跪磕头的,如若不然,我完全可以打断他的腿,甚至灭他的族。”
说到这,秦建邦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所以,如果媛姐知道,她也会支持我的。”
秦浩生从小跟秦建邦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的秉性,知道哪些话该信,哪些话该半信,哪些话完全不能相信。
至于……此时的话,也半点不能信的。
秦浩生看了秦建邦一眼,小声问道:“您就真不怕媛姐?”
“今天,媛姐不在京都,”秦建邦闭上眼,咬牙说道。
秦浩生放心的轻吐一口气,看了一眼手表,点点头,“里面的好戏也该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