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周正这档子事情,之前只是在金水镇里传播,这才没几天功夫,愈演愈烈,都传进平江府了。
本来净街苗闹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这种事都不算新闻,他是个买条母狗都可以揍人一顿的小霸王,没什么事情他干不出来。他到街上逛一回,就跟老虎来了似的,嗷嗷嗷一下就把人都吓跑了,所以叫净街苗。
但有鉴于这一回苗阜不是揍人(事实上他揍了,不过群众传谣总是很片面),而是被揍,又有鉴于这起争风吃醋事件的女主角,居然是平江府里有名的三贞九烈韩娘子……这个绯闻的信息量就非常大了,大到产生了病毒传播般的效果。
“我跟你们说,你们知不知道,平江银枪小霸王净街苗苗阜,这回踢到了铁板,不仅被人胖揍了一顿,而且最后甚至都不敢报复,灰溜溜地就跑了!”酒楼内,梨木方桌旁围坐着四个人,桌上杯盘狼藉,壶里的酒也没剩下几滴,其中一个喝得微醺,酒足饭饱、情绪正好,便神秘兮兮地把自己今日听来的趣闻分享了出来。
“哦,此事当真?平江府虽大,谁敢动那小太岁,难道是龙子龙孙微服私访正好撞上了?”席间一人本抿了一口小酒,用筷子夹起了最后三两粒清炒河虾仁正要往嘴里送,听得净街苗被打,手一抖,把虾仁给抖落到了地上,皱了皱眉头,来不及为虾仁心疼,便问起净街苗被打的事。
“如果打净街苗的是什么龙子龙孙,那我今日倒也没兴趣说这事,用身份压人,逼得人被打了又不敢还手,和净街苗有什么区别?净街苗做的仗势欺人勾当,你我都是平江府人,见得还少么?”说话的人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权当了惊堂木:“这件事奇就奇在那打了净街苗的人,无权无势,是个外乡来的穷公子。”
“那便是行侠仗义的武林高手,打了净街苗也不怕,呼呼呼脚下生风使了轻功便跑了?从前我游历蜀中,便见过这样的,一袭青衫一把纸扇,看着文文弱弱,一出手就打趴了十几个剪径匪类。”
“那也不是,他就是个文弱书生,一点都不作假。听说揍完净街苗,他就虚脱昏过去了。”
“你又瞎说,这怎么可能,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把净街苗给打了?”这位兄台听到周正既不是天潢贵胄,又不是武林高手,便觉得自己是被朋友给诓了,于是又心疼起那掉落的两粒虾仁,也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叱问道:“谁不知道净街苗出门在外总要带上十几号狗腿子给自己撑腰,你倒告诉我,一个文弱书生,没有权力,也没有武力,他怎么干翻净街苗的手下,又怎么把净街苗揍了一顿?”
只见这发起话题的仁兄把脚往凳子上一踩,字正腔圆地说道:“这个周正周公子周书生,他不靠权力财力武力势力水力火力畜力风力,他靠爱发力!”
“你在逗我?”几乎所有竖着耳朵听着故事的人,都摆出了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而这位颇有说书天赋的仁兄却对周遭的质疑目光恍若未觉,又大声地说了一遍:“我说,那周书生靠爱发力!净街苗何等样人,手下都是虎狼似的健壮家丁,本想抓住那周书生就是一顿痛打。没料到净街苗口花花,说了对韩娘子不敬的言语。这不说不要紧,那话一说出口,周书生就跟神打一般,双目通红,浑身上下力道无穷。他以一敌二十,把净街苗的部下打得落花流水,更抓了净街苗就是一顿痛揍,直打得净街苗跪地求饶。”群众演绎故事,多少有些不尽不实。
“可为什么净街苗说了对韩娘子不敬的话,那周书生会发狂呢?”
“你们以为那净街苗怎么跟周书生对上的,原来那周书生与金水镇韩娘子情投意合,却被净街苗那害人精知道了。净街苗一直垂涎韩娘子,一知道这消息自然是气得肺都要炸了,便找上门去,去寻那周书生的晦气,才有了……”说书说全套,朋友问起,这位喝得微醺的仁兄自然是知无不言。可惜古语有云,饭可以随便吃,话却不能随便说,他自认为毫无问题的回答,给他招来了一记大头耳光。
“啪!”
说书的仁兄被人从背后抓着领子,一下扯退了好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直打得他嘴角流血、眼冒金星。
“你是哪里来的狗东西,居然敢编排我家妹子!”打人者怒喝一声,将那说故事的仁兄摔到地上,就又要凑上前去打。
“韩二爷,韩二爷……”伙计见开着玩笑,突然就有人动手打人,急忙上来劝架,到了跟前儿,这才意识到这被打的也不冤。你说胡话、说故事都无妨,怎么就这么倒霉,去清真店点猪头肉,正赶上人家忌讳了!
原来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娘子的两个兄长。他俩与自家几个商行的掌柜盘算完了账目,便带着掌柜们来提前吃顿歇年饭,热闹热闹。吃完了饭,从包间里出来,就碰到有人在编排自己最心疼的小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赏了那人一耳光。
“你退开,不然别怪我手重,连你也打了。”韩二推了伙计一把,指着他的鼻子便是一顿斥责。这几年他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切都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唯一的烦心事便是自己妹子。三贞九烈的名声是好听,可日子不好过啊,哪个真心疼爱妹子的兄长,会想让她去过什么三贞九烈的生活?
韩二与伙计纠缠的时间里,被打的仁兄也反应了过来,他本想喊两声“杀人啦”、“报官”之类的废话。但经伙计的提醒,他的酒也醒了——眼前的这可不正是金水韩家的二当家么?韩家这几年发展势头迅猛,在平江府里也算得上是巨富人家,休说打了他,便是打死了他,人家定也是有法子脱身的。
见惹上了麻烦,说书的仁兄本来想起身就跑,没挪出几步,就被韩家的护卫给拦住了。眼看英俊的相貌又要难以保全,这仁兄立刻求起饶来,说道:“韩二爷,小的虽嘴碎了些,但也不至于信口开河,我今天说的事,都千真万确。这事整个金水镇都传遍了,是真是假韩二爷您回金水一问便知,如果小的有半句虚言,您拆了我的骨,小的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韩二最疼爱韩娘子不过,脾气又急,一听这不要命的泼才还在唠叨,抄起右手又给了他两耳光:“你这厮还敢说?”说完,他的火气未消,又要上前去打,却被韩大给拦住了。
韩大抓住了韩二的手,说道:“曲枝招鸟巢,空穴生来风,我看这泼才也不像是敢编排净街苗的人,或许此事不假。”
“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你懂不懂?”韩二见自家大哥也说胡话,不乐意了。
韩大却摇了摇头,说道:“少清也是我妹子,我怎么会造她的谣。只是我想,如果这事是真的,真有这么个男子,与少清互有好感,甚至敢为了她去打净街苗,这岂不是大好事?”
“这怎么可能,这平江府里,还有那个愣头青敢去触净街苗的霉头……”韩二还是不信,就算是他,在平江府里也算得上是号人物了,与苗府尊的关系算得上融洽了,可对上混不吝不讲理的混球苗阜,也是毫无办法。
韩大却摇了摇头,说道:“有或没有,我们回金水一趟即可,反正商行里的事也了结了。至于蜚语流言,管他作甚,清者自清。”
韩二闻言略一思忖,点头应道:“若这么说,我们倒真得赶紧回去才成。”说罢,也不理众人,只向各个铺子的掌柜又都道了几声谢,说了些“来年继续努力”之类的话,便径往酒店外走,上了轿子,向金水镇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