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骑军的主力铁甲重骑轰隆隆向前推进,就在距离永靖军阵营不到五百米的地方,突然戛然而止。原来都将宗奴雄吃一堑长一智,刚刚被邓怀义的忠义营诱入陷骑阵地,白白损失了将近五分之一的兵力,此刻生怕再中了对方的圈套,是以紧急喝令全军暂时停止进击。
说句实在话,这次纯粹是他想多了,辕轩昭没有别的意思,此前忠义营以诱敌入坑之计挫其锐气,只不过是微惩薄戒,令其心惊胆寒,主要目的还是为接下来的正式较量定个基调而已。
除了宗奴雄的具装重骑铁浮屠之外,还有隔岸观火、随时准备围追堵截的三千都总管行营护军,是以目前的态势属于典型的敌众我寡,辕轩昭非常清楚,想要全歼永安骑军,首先必须集中拳头最硬的优势兵力,一举摧毁对方的铁甲重骑,只要主力一垮,军心必然涣散,到那时才能捕捉到赶尽杀绝的战机。
既是如此,这一次他既不打算耍手腕,也不准备用计谋,而是单纯凭借永靖军三千精锐之师的实力,与对方打一场彰显公平的阵地战。之所以这样做,当然不是脑子一热逞匹夫之勇,炫耀武力打得对手心服口服,而是不留退路的抉择。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针对重装骑兵最有效的陷骑之策已经招数用老了,久经战阵厮杀了大半生的虏军老将宗奴雄,不会愚蠢到被同一块石头绊倒,肯定会详加防范,是以只能凭借自身实力打一场攻坚硬仗了。
此时宗奴雄观察了半天,见对方战旗猎猎,队列整饬,严阵以待如临大敌,并不像耍花招的样子,于是后槽牙一咬,下达了重拳出击的命令,负责第一波冲击的一千名铁甲重骑闻风而动,顷刻之间,万马奔腾,尘土飞扬,如排山倒海一般,朝着永靖军的阵地呼啸而去,短短五百米的距离顷刻之间就冲到了。
永靖军的刀手和枪手早在一柱香之前就已经全部进入各自的战车后面,此时除了三百辆似奇形怪兽一般的如意战车,以及站在最后面观敌瞭阵的靖卫营和忠义营将士之外,其它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重装骑兵铁浮屠通常都是三骑一伍,齐头并进,像一座小山一样碾压过去,所到之处可以说寸草不生。辕轩昭比较善解人意,为了让铁浮屠每一伍的骑兵顺利进入如意战车的阵列之中过把瘾,特意命令每两辆如意战车之间,事先预留一定距离,不多不少,刚刚够一伍骑兵并排通过。
每辆如意战车前面的巨大兽形挡板上,无一例外,全都向外伸突出几十根铁杆长枪,枪头锋利无比,全是精钢打造,这种形状类似于加长版的钉床,但比钉床的杀伤力不知要强多少倍了,根本不是血肉之躯所能触碰的,是以虏军铁骑如果想要顺利向前推进,只能乖乖的走如意战车事先预留的通道。
率先冲进来的数百名重装骑兵,并没有受到永靖军刀枪手的任何袭击,他们大摇大摆的冲入如意战车的阵列之中,这些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的骄兵悍将,本来以为冲进去之后,可以使用大刀、长枪、利斧等兵器,狠狠砍戳躲在战车后面的南军士卒,结果进去一看就傻眼了。
每辆战车里面有六到十名士卒不等,刀手们全都是左臂持方形长盾,右手握逆刃刀,他们分立在每一辆战车的两侧,高举起着盾牌,把自己和战友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的,连一点缝隙都没留,虏军的前锋重骑兵冲到跟前一看,这玩意连人影都看不到,从哪里下手?
直到这个时候,铁浮屠笨拙不灵活的局限性就凸显出来了,因为每匹战马的屁股后边都有一套拒马阻拦,是以他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虽然明知道对手就躲在如意战车后面,但就是没一点办法,后边潮水一般急拥而来的骑兵兄弟,在他们屁股后边猛催,于是他们只能一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心想着冲到阵营后边活捉淮西大帅辕轩昭也是好的,哪知刚刚急奔到阵列中间,耳畔突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哨笛之声。
战车里面的逆刃刀手们听到出阵袭杀的信号指令,立即收起左臂盾牌,一个个像猴子一样跳将出来,他们的目的很明确,直接冲到每组铁浮屠的战马近前,弯下腰挥刀砍向马腿。一直渴望着痛饮虏血的逆刃刀,立即发挥出威力巨大,马腿被刀手们轻而易举斩为两截,到处可以听到战马轰然倒地的声响,与此同时,长枪手们使出一招致敌的墨家枪法,迅速将马背上的重装骑兵刺翻在地,快刀手们则趁机再将他们的脑袋割下来。
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就像屠夫杀猪宰羊一样自然娴熟,由此可见,在九侯堡没日没夜的训练了一年多,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训练效果可以说立竿见影,相当可观。
等到铁甲重骑兵发现情况不妙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们身陷重重包围,前进无门,后退无路,很多骑兵失蹄落马之后,只能爬起来与南军近身肉搏,可惜身披几十斤重的铁甲,扭个脖子都费死了劲,他们只砍杀了对方两三百人,自家连一人一骑都没能逃出去,全部成了南军的刀下鬼。
在最后边观敌瞭阵的宗奴雄见此情景,心疼得肝儿直颤,他立马意识到这是永安骑军有史以来所遇到的最大克星,如果再这样轻敌冒进,很可能会全军覆没,于是立即命令全军停止前进,第二波重装骑兵刚刚冲到如意战车前面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听到后方阵营里发出紧急制止号令,只得勒马吁停,全队戛然止步。
此时对面的永靖军士卒已经重新躲回到战车后面,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攻击,可是等了半天没有什么动静,没有主帅的哨笛号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耐着性子在里面等着,不过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喘上一口气,毕竟刚才电光石火般的一场激战,耗费体力甚巨。
直到这个时候,宗奴雄脑袋嗡嗡作响,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不是自己太过轻敌,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接连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兵力,这可是永安骑军的奇耻大辱,恼火归恼火,但目前的形势很明确,投石车打蚊子,有蛮力使不上,说白了对方有数百如意战车作限骑障碍,这场仗重装骑兵根本没法打,如果换作轻骑拐子马,采用从两翼冲袭至后方包抄的战术,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至少打不过可以跑啊,而重装骑兵一旦进入对方预设的阵地,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只能被动挨打,直至被折磨致死。
宗奴雄思忖了片刻,不能再冒然主动进攻了,既然对方采取以逸待劳的策略,那大家就这样耗下去吧。其实他存有侥幸的想法,窝里亨和粘木罕的两翼轻骑早就已经从三面包围了拱州城,只要他们从背后袭杀过来,把南军主力倒逼出如意战车,铁甲重骑就可以大开杀戮了。
想到这里,宗奴雄一方面命令全军就地防御,另一方面派快马向都总管宫沙虎禀报实时战况。如果大帅能亲率行营护军前来救场,那就再好不过了。
事实上宗奴雄是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儿,这个时候不光三千行营护军不可能亲自出战,而且窝里亨和粘木罕的两翼轻骑也是自顾不瑕,根本不可能从背后袭击永靖军主力。
自从西面两军主力大战一开,喊杀之声响彻云霄,窝里亨和粘木罕立功心切,早就坐不住了,他们各率麾下两千轻骑从十几个渡口过河,相继进入虎坟丘一带,刚一进去,后路就被墨家八雄领着人给切断了,十几座高架木桥全被浇上燃油,顷刻之间烧成了灰烬,只剩下碗口粗的大铁链条在河面上瞎晃悠,虏军想要重新搭建能行马的浮桥,恐怕至少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田重祥指挥永靖军四个营的骑兵与虏军展开鏖战,可惜双方的轻甲骑兵无论是骑射技术还是冲击袭杀能力都相差过于悬殊,窝里亨和粘木罕的四千轻骑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只用了两三个回合,便将他们冲杀得溃不成军,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永靖军四个营将近两千骑兵,至少损失了一半以上,田重祥见此情景知道大事不妙,立即紧急传令叫停,严斥各营迅速往虎坟丘附近撤退。
其实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与虏军硬拼,但是战场上的情况就是这样,瞬息万变。事先他和各营众将交待的很清楚,各营骑兵与虏军遭遇之后,必须真刀真枪干上一仗,然后才能假装溃败,一直把虏军引到虎坟丘一带的箭阵,那里有永靖军预伏在山包上的两千弓弩手,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窝里亨和粘木罕的轻骑气焰嚣张,双方第一个回合便斩杀了几百名南军骑兵,这一下子激发了南军骑兵的斗志,尤其是四个营的统兵正将,他们都是从铭山将习堂集训出来的将官,自北伐开战以来,向来都是他们撵着虏军打得嗷嗷叫,哪有被人家揍得鼻青脸肿的道理?
是以他们不顾敌我实力悬殊的事实,咬着牙又与虏军血拼了两个回合,结果损失异常惨重,如果不是田重祥及时严令制止,他们很可能会将这四个营的骑兵全部都打光了。
轻轻松松就斩敌数百,窝里亨和粘木罕相当得意,领着麾下的骄兵悍将在永靖军骑兵的屁股后边一通猛追,他们计划好了,准备一举捣毁拱州城,活捉淮西大帅辕轩昭,然后两人对半平分功劳。
可是这两个虏军都将高兴的太早了,数千轻骑全部进入虎坟丘伏击圈之后,大大小小的土包上突然冒出来成百上千的弓弩手,一时之间万箭齐发,如蝗虫一般呼啸而至,虏军的轻骑拐子马只穿了上半身铠甲,而且都是轻甲,可以说聊胜于无,他们最怕的就是南军的强弓劲弩,遇到对方的箭阵直接就是一个死,是以永靖军的弓弩手一通乱射之后,虏军每个骑兵身上都被射得千疮百孔像个刺猬,惨不忍睹。
窝里亨和粘木罕见情不妙,赶紧领着残兵败将往虎坟丘外面四处乱冲,结果在每两个山包之间,均遭到近千名南军骑兵的迎头痛击。
此前田重祥领着残剩的一千多骑兵进入虎坟丘伏击圈,虏军轻骑进来之后,他们很快又从各个山包之间迅速绕了出去,专等着弓弩手收拾完了之后,他们好接着痛打落水狗。果不其然,两千弓弩手射死了至少三分之二的虏军轻骑,剩下的三分之一慌不择路,被南军骑兵一哄而上,杀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