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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瑶楞了一下, “给我的?”
那宦官有些意外,又瞧了瞧她,微微皱眉道,“您不是李惠侍吗, 芳名妙淳, 从前在雨花阁佛堂当差的?”
静瑶点了点头, “是。”
这人便没有疑问了, “那就是您了, 请接旨吧!”
她只好应了声是。而屋里头, 方才察觉她出去, 歇晌的倚波也被惊醒了, 赶紧披着衣裳, 打算出来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静瑶跪在地上将裙裾铺展, 那宦官清了清嗓, 扬起下巴, 一字一句的道:“圣上口谕,李惠侍即日起调去福宁宫当差, 钦此。”
这位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 平时大约常行这种事,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气势,把皇上的威严很好的展示了出来。他长长的尾音收完, 静瑶便老老实实的磕头, “奴婢遵命。”
当然没有选择, 只得遵命,只是她一头雾水,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调她去福宁宫呢?
那人把旨意传到,还不忘恭喜她,“给姑姑道喜了,到了太后跟前当差,您可算是升职了!”
这就叫起姑姑来了,可叫静瑶好不习惯,可随着他这一句,周遭人都跟着跟她道喜,也纷纷叫起了姑姑。
静瑶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下,这时候倚波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宁宫当什么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这么说了一句,杂家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做什么,跟着太后娘娘岂不比这里风光?”语罢和声跟静瑶道,“姑姑现在就是福宁宫的人了,可别耽误功夫了,记着早些去太后跟前报道啊!”
静瑶道了声谢,依着从前的习惯,原想给人家些打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可打赏别人的,便心虚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计较,把话说完就走了,倚波赶紧把静瑶拉回屋里,关上门跟她高兴雀跃,“太好了,我说你前途无量吧,这才多一会儿啊,圣旨都来了!”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宁宫做什么?我没有伺候过人……”
哎,这几天听多了宫女太监们这样那样丢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却不以为意,“叫你过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说了,你不会还可以学啊,你那么聪明,连花都养的这么好……嗳?”语声一顿,倚波眼睛一亮,“没准儿就是叫你去给太后养花的呢!”
总之她并不开心,叹了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左右今后得提心吊胆的过了,万一碰见个难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高升了还不开心!你也不想想,福宁宫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凉福泽深厚,你从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时来运转了,倒还不高兴了,适可而止啊!这张苦瓜脸倘若叫主子们瞧见,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静瑶点了点头冲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谢你替我操心。”她环顾一圈这住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过去了,不敢耽搁,你自己好好的。”
只见先前还数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们都做了一年的伴了,这事来的这么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呢!”
她此番能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倚波给了莫大的帮助,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倚波忙点头,擦了擦眼睛道,“那里虽然不如这里自由,不过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宁宫的,万一对你动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宫了……”说着说着又打趣起来,“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离愁顿时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她无奈道,“好啊,一言为定!”
既然圣旨已下,时间拖不得,她跟倚波作别,赶快往福宁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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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大都没什么事,太后早她一步得了消息,正等着她呢,有宫人把她领进了正殿,光洁的地砖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人,虽然心内稍感忐忑,也还是尽量镇定的来到太后面前,下跪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暖榻上的太后挪开脸前的书,垂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淡声道,“抬起脸,叫哀家看看。”
静瑶应了个是,照吩咐来做,她依旧一身五品女官的装束,面上也未施粉黛,李妙淳的脸原本有些媚,这样刻意素净一下,倒是中和了不少,只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虽然跪着,背也挺得很直,显得人端庄许多。
太后将她瞧了个清楚,心中还算满意,脸上也温和了许多,微微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静瑶稍稍松口气,立起身来,低眉垂首,显得人乖巧顺从。
太后道:“今儿晌午陛下前来向哀家请安,无意中提到去年西川路敬献的茶花,对你赞赏有加,哀家这才知道,原来尚宫局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从前叫你在佛堂待着,实在是屈才了。”
有身份的人大抵都爱如此,话不会明着说,总是拐弯抹角的试探,静瑶从前做侧妃时领教过太多,因此一听太后这样说,立刻更加肃敛起来,道:“太后实在折煞奴婢,不管在何处效力,都是奴婢的造化,没有挑拣的道理。”
她当然不能说养花的手艺是嫁进惠王府后练成的,只好又撒谎道:“家中父母喜爱花草,奴婢自幼耳濡目染,多少有些经验罢了,并无任何过人之处,更谈不上人才,此次能将陛下与太后的花养好,纯属侥幸,奴婢还得先求太后饶恕私自动手的罪,请太后开恩。”
这番话说的谦虚谨慎,太后还算满意,至于今上午暖房里发生的事,她也已经问的差不多了,知道是皇帝自己主动去的,并非这个宫女事先设计。
再想想上回见她,那死里逃生后虚弱惊恐的模样,太后便把心一宽,又关怀起来,“哀家记得上回你呛了浓烟,话都说不出来了,如今可大安了?”
静瑶如实答道,“谢太后牵念,奴婢吃过半月的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太后嗯了一声,渐渐觉得还是自己多心了,倘若果真有手段和心眼,还会叫人坑得从玉牒除名,从嫔妃变成宫女吗?
此女上回就叫她惊艳了一下,当时听闻原来是个美人,还有些可惜,如今岂不是挺好,皇帝自己遇见,还主动开口将人调到了她这里来,看来她的儿子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从前没见到叫自己另眼相看的人罢了。
太后语声愈发和缓起来,“你来的正好,今年西川路又为哀家送了些好花儿,只是这诺大的福宁宫,竟没有人会伺候的,哀家怕糟蹋了好东西,左右你又有这手艺,就过来替哀家好好养花吧。好歹别想向年一样,白瞎了好东西。”
静瑶行了个礼,赶紧遵是。这就说明她过了关了,原来差事是替太后料理茶花,说实话这是份令人羡慕的差事,清闲且待遇好,只是稍有些压力,不能出错,万一把花伺候的不好,可就是明摆着的罪过了。
想到这些,她内心里顿感压力,可是事情到了这份上,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太后把话说完,便叫人领她下去,等人走远了,跟身边的韩嬷嬷感叹,“难得我们陛下操心了一回宫务啊!”
韩嬷嬷微微笑道:“陛下知道您爱花,见到可用的人就立刻送到您这里来,百忙之中不忘孝心。”
太后笑了一声,“这些小事就免了,我倒是更加关心,他什么时候能为我添几个孙儿抱抱……”语声顿了顿,又道,“此女不是池中之物,难为贤妃从前千防万防,如今还不是破了功?”
太后在宫中历经了几十年,岂会瞧不出贤妃的目的?韩嬷嬷不好评价主子,只是请示道:“依太后之见,这丫头……”
太后缓声道:“且先留着看看吧!她吃亏的事,哀家原也并不想管,不过现在既然陛下自己遇见了,也不好阻拦,陛下对女子没什么经验,总之,先看看人再说。”
韩嬷嬷点头道:“太后圣明。”
太后叹了口气,这丫头很有红颜祸水的本钱,照常理来说,本不该留在宫中,可没办法,她的儿子实在是太过寡冷了,寡冷到不食人间烟火。登基三年,至今没有临幸过嫔妃,没有任何子女。
要知道子嗣单薄可是帝王家的大忌,就算现在稳坐在龙椅上,将来怎么办呢?难道要把大统交到外人手里?
所以不管怎么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难得他今日操心一个宫女,做母亲的觉得终于见到了些希望,得赶紧替他操办起来。
倚波跟陈尚宫解释了一下,陈尚宫见她果真不能说话,便把两人一同带了进去。静瑶至此对这倚波甚是感激,她看得出来,宫人们对咸和帝避之不及,而眼看这位君王在内,倚波还愿挺身帮她,这是真正的情谊。
几人经过外殿,再迈进一重殿门,终于见到了正在说话的母子二人。
陈尚宫行过礼,向太后禀报道,“娘娘,司苑处的那名惠侍到了。”
接下来的礼数不用教,静瑶也晓得如何做,她跪地俯身行了个大礼,一旁的倚波也陪着她一起,她出不了声,只能由倚波代劳,尊呼道:“奴婢等给陛下,太后请安!”
晚膳已经进行到尾声,母子俩均只是在饮茶罢了,太后正端起茶盏,闻言朝二人撇过一眼,垂下眼帘揭起茶盖,慢条斯理的问道:“不是听说只是一个吗?”
陈尚宫赶紧解释道,“回太后,昨夜当差的是只有一个,因被浓烟熏坏了嗓子,出不了声了,另一个是来替她回话的。”
“哦?”听见陈尚宫这样说,周身华贵的太后又抬起眼皮来,好好看了看地上跪的两人,“那昨夜出事的是哪个,抬起脸来叫哀家瞧瞧?”
静瑶便乖乖的直起身子,虽然抬了脸,眼皮却依然规规矩矩的低垂,并不乱看。纵然没当过宫女,出嫁前也好歹由王府里的嬷嬷们调.教了几个月,这些规矩,她还是懂的。
依稀记得她初嫁进惠王府,惠王妃带她进宫向太后请安,座榻上的太后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抬起脸来,叫哀家看看。”
不过三年,已是前尘往事。
……
内殿中灯火艳曜,使她的容貌极清晰呈现了出来,太后瞧了个清楚,当下便心中一顿——此女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虽然未施粉黛,但那张底气十足的美人脸,真叫人过目不忘。
母子俩并坐,太后意外完,下意识的朝皇帝看过一眼,却只见他依然一副淡漠表情,心思似乎只在饮茶上,瞧都没瞧下跪着的人一眼。
太后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重新投到静瑶身上,轻轻颌首道:“倒真是个福大的,听说佛堂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连房梁都烧断了,人却安然无恙。可瞧过御医了?怎么说?”
陈尚宫今日一直在太后跟前忙活,手下这名惠侍醒来时已是下午,她还没来得亲自过问,自然不甚了解,便把目光投向倚波,倚波心领神会,马上代静瑶回话道:“回禀太后,医师说妙淳吸入过量浓烟,一时损坏了咽喉,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肺中亦有残留,所以还需静养些时日。”
倚波知道这问题不能随便回答,说的太过轻松不可,会叫阿淳这一番死里逃生不值;说的太严重也不可,万一叫主子们以为人废了,惹来嫌弃也不好;她得既道出阿淳的辛苦委屈,又不能太过夸张。
而她的这番措辞似乎很好,太后听了,脸上果然露出怜悯,连连叹道:“毕竟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听说今儿下午才醒?真是可怜见的!”说着抿了口热茶,又问道:“哀家怎么瞧着她有些面生?是一直就在雨花阁待着的吗?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