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夏了,暥儿有些苦夏,整日里蔫蔫的提不起精神起来,胃口也不太好,念书的时辰都跟着缩短了一半。
方太医仔细看过,说是孩子小时候早产留下的毛病,虽然病根已去,但体质到底比常人弱些,尤其今年是第一次在北地过夏天,不适应也属正常。
祝云瑄下旨搬去北海的别宫避暑,换了个舒适些的环境,小孩儿才逐渐好了起来,祝云瑄心疼他,依旧给他减了功课量,让他可以多些时间歇息和玩耍。
这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前朝,待到祝云瑄发现时已经人人都知道了小太子病了,传得夸张的还有说太子自小体弱担心他未必能长成的,这些话传来传去传到了祝云瑄和梁祯的耳朵里,祝云瑄气得摔了茶碗,梁祯当即就亲自带人去整顿了东宫。
流言就是从几个嘴碎的东宫属官里传出去的,该打的该罚的该撵走的,梁祯没给这些人留半分情面,暥儿还小,这些人就敢背地里议论他,以后还了得。东宫上下被狠狠敲打了一遍,心思不正的人都被处置了,余的人老老实实地夹起了尾巴,再不敢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
只是事情已经传得满朝皆知,太子生病这事可大可小,毕竟暥儿周岁只有四岁,小时候早产又在南疆医治了半年,朝臣们会担心他养不大实属人之常情,陛下如今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若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于是怀着各样心思的人纷纷在心下打起了小算盘,陛下是立了皇后没错,但后宫三千怎能只有那一个人呢,陛下还是应该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啊。无论是真的担心江山后继无人的,还是盯着后宫里那些位置的,总之就确实有那么一些人,合计合计,最后推了两个不怕死的文官出来,上了奏本,请求开选秀,广纳秀女充实后宫。
当然,大多数的人就算心里有些什么想法,却都没有掺和进来,毕竟比起陛下,他们更怕那个喜怒不定的皇后,谁知道这种奏本一上,梁祯他会发什么疯。
奏本先一步落到了梁祯的手中,他看完简直要气笑了,直接递给了祝云瑄:“陛下以为如何?”
祝云瑄看罢当即冷了神色,紧蹙起的眉昭示着他的不快,梁祯好笑道:“充盈后宫,这是觉得我这位皇后太闲了,想找些人来给我练手吗?”
祝云瑄轻嗤了一声,之前三年他都坚持下来了,如今有了梁祯有了暥儿,他更不可能再开后宫。
可偏偏就算众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却挡不住有些人的别有居心。
将奏本按下,祝云瑄直接当做没看到过,不予理会。
上奏的两位官员后头都被以别的由头贬了官,朝中关于这事的风言风语却并没有停止,依旧有人在私底下议论陛下子嗣单薄,非大衍之幸,祝云瑄懒得搭理,只要不当着他的面来说,他都当不知道。
直到有一日,暥儿下了学回来,泪眼汪汪问起祝云瑄:“父皇,你是不是要娶别的人了?”
祝云瑄停住正在批阅奏疏的笔,将人抱到了身上:“你听谁乱说的?不会的。”
小孩儿抬手抹了抹眼睛,委屈道:“我偷听到的,父皇要娶别的妃子,要生更多的小宝宝,父皇以后是不是就不要我和父亲了。”
暥儿跟着东宫太师太傅念了大半年的书,已经知事明理了许多,早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问太子是什么、称呼一众大臣为伯伯的小呆瓜,只有在祝云瑄和梁祯面前,他依旧娇憨天真,保持着自己的本性。
“不会,”祝云瑄低头亲了亲他,“父皇与你保证,不会娶别人,也不会有别的宝宝。”
暥儿搂住祝云瑄的脖子,在他耳边闷声说道:“爹爹要一直喜欢暥儿,最喜欢暥儿。”
傍晚,梁祯回来,祝云瑄与他说起这事,说是已经叫高安去查过了,是几个做打扫的小太监嘴碎,私下里议论被路过的暥儿给听到了,人已经都处置了。
暥儿低着头闷闷不乐地吃东西,还是不高兴,梁祯笑着拨了拨他的脸:“小宝贝明明知道你父皇才是嫁人的那一个,为何会担心父皇娶别人?”
暥儿噘起嘴巴:“书上说的,皇帝都有好多妃子,父皇是皇帝,也会有好多妃子的。”
祝云瑄无奈,感觉自己下午说的都白说了,还有他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梁祯失笑出声:“小宝贝这么信不过你父皇吗?你父皇跟别的皇帝不一样。”
暥儿看看祝云瑄又看看梁祯,犹犹豫豫道:“可别人都说,父皇不能只有暥儿一个宝宝,你们要生别的宝宝了吗?”
梁祯捏他的鼻子:“都答应了你不生,肯定不会生。”
“……哦。”小孩儿不再说了,低了头继续吃东西,祝云瑄和梁祯对视一眼,搞不懂这小东西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夜间暥儿留在了他们的寝殿内,入睡之前,小孩儿翻进祝云瑄的怀里,攀着他的胳膊小声说了一句:“爹爹,如果一定要生小宝宝,你和父亲生,不要娶别人。”
祝云瑄微怔,小孩儿自顾自地说道:“有了新宝宝,爹爹父亲还是要最喜欢暥儿的。”
祝云瑄轻蹙起了眉,连梁祯的神色都难得正经了起来,坐起身将儿子抱了起来:“到底是谁跟你说,一定要有别的宝宝的?”
“老师说的,他们说暥儿是太子,不能这么小气,暥儿以后还会有皇弟皇妹,皇家必须多子多福,江山才能稳固。”小孩儿奶声奶气地说着这些他并不是十分明白的大道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梁祯和祝云瑄,“是真的吗?”
祝云瑄叹气,捏住了他的手:“不会的,暥儿就是爹爹和父亲最大的福气,我们有你就够了。”
梁祯附和道:“小宝贝不想要弟弟妹妹就不要,别人说了不算。”
小孩儿认真想了想,很乖地说道:“只要爹爹父亲都最喜欢暥儿,弟弟妹妹也可以要,但是爹爹不能娶别人,只能和父亲生弟弟妹妹,好不好?”
祝云瑄心疼地摸了一下他的脸:“你乖,爹爹父亲永远都最喜欢你,别想那么多了,睡觉吧。”
好不容易将儿子哄睡着了,祝云瑄小心翼翼地把人挪到床里头去,躺进了梁祯的怀里,轻吁了一口气:“暥儿的那些老师,也得换了。”
也许他们的本意是好的,但从暥儿这里下手敲边鼓,却是祝云瑄不忍容忍的,梁祯揽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这事交给我去办吧。”
祝云瑄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低声呢喃:“要不,我们就真的再生一个孩子吧?”
梁祯不赞同道:“别想了,傻不傻,何必屈从那些外人,前头的罪还没受够吗?”
当初他逼迫祝云瑄给他生孩子,是在嫉妒发狂下失去理智的极端行为,后来看到祝云瑄因为腹中孩儿备受折磨,他无数次后悔自责,同样的事情又怎可能再让祝云瑄经历第二回。
于祝云瑄而言,他曾经厌恶的,从来就不是为梁祯生孩子这件事本身,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折辱和不堪,他其实并不排斥,甚至十分乐意为梁祯延续血脉。
祝云瑄闭了闭眼睛,声音更轻了一些:“过继一个孩子给萧家继承香火,始终比不上亲生的亲,这事总归是先帝欠了你们家,我该还的。”
梁祯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说什么傻话,阿瑄都给我生了暥儿了,哪里还有什么欠不欠的。”
几日之后,东宫太师太傅尽数被撤换,内阁首辅以老乞休。
祝云瑄半点没有过问,梁祯雷厉风行地就将人都处置了,也把那一直看他不顺眼,在背后搞风搞雨,散播流言、撺掇人上奏本,甚至把主意打到暥儿身上的江首辅挤出了朝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次辅会顺理成章地顶上首辅之职时,祝云瑄一道圣旨,直接将原本排在内阁最末位,身份尴尬又特殊的梁祯提上了首辅的位置。
谁都不能反对,也没人敢再反对。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暥儿这孩子却分外执拗,先前怎么都不愿意他们再生,如今却时不时地就要问他们什么时候生,无论他们怎么说,小孩儿就是认准了,父皇既然要生,就只能和父亲生,只要是父皇和父亲生的弟弟妹妹,他勉为其难可以接受,会做个好哥哥的。
祝云瑄实在理解不了这孩子的想法,问他怎么突然又想要弟弟妹妹了,小孩儿很认真地与他说道:“铭儿说要是大爹爹他们只要元宝哥哥不要别的宝宝,就不会有他了,我觉得那样铭儿好可怜呀,暥儿要学元宝哥哥,不能这么自私的。”
祝云瑄:“……若是你大爹爹他们喜欢铭儿超过了你元宝哥哥呢?”
小孩儿皱了皱鼻子:“可父皇和父亲答应了暥儿的,最喜欢暥儿,不能骗暥儿的。”
祝云瑄将人抱进怀里,无奈一笑:“你可真是爹爹的小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