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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2 章 第 162 章(1 / 1)

[欧巴]

每周一是芳芳精剪休息的时间,宿海已经跑顺了圆明园颐和园北大这条观光线路,将丰年学校里的食堂全部吃了一遍,最后得出了读大学最好的地方:吃饭便宜。她说丰年不知足,饭菜味道这么好你还吃不下?丰年说你吃个六年试试看,她还要再吃三年。

除了吃,屠格涅芙娃还对十五岁的飞发小魔女慢慢敞开了心扉,毕竟两人都有百合文的共识打底,还被宿海看到了车內的什么贴什么。丰年说她对宋姐有意思的,但是两个人看对眼后就走岔了道儿,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确能胜却人间无数,“可我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一米七八的宿海叉着腰,“我要爱情,他们要开房。”再眯起大眼睛看丰年笑,“咱们是不是遇到一类人了?”宿海身上穿着丰年借给她的厚羽绒服,说甭提开房玉露什么的,赶紧陪我去动物园淘两件衣服,再不抓紧人家搬到白洋淀石家庄怎么办?

宿海低估了北京室外的寒冷,觉着风都能冻成刀枪剑戟的形状,“还是柏州好,冬天虽然没什么雪,又阴嗖嗖的冷,可我习惯了。”她大大咧咧地拉丰年的胳膊上地铁,在电话里用柏州话和毛信霞说着话,“妈,我和坏丰年在一起呢。对,衣服没带够……我胖了啊,穿不上了……”挂了电话,宿海说我妈又给我打了五千块,让我买两件好点儿的。

“那咱们就不用非得去动物园,商场也行。”丰年抓着地铁扣环,一抬头就是宿海的胳膊肘在头顶,小姑娘直接抓着横杆低头看着她,“那里太贵了。坏丰年,我得攒钱开店。”

丰年的眼神愣了下,“你才十五岁。”又是要爱情又是想开店的。

那有什么?我妈十五岁也进理发店做学徒了,十八岁开了店。宿海说毛信霞就是自己的榜样,“我妈一把剪子能养活三口人呢。”

丰年发现宿海是把生存哲学自然而然融入到思考和习惯的孩子,一点儿都不矫情也不焦虑,“你为什么这么坚定呢?我说当发型师开理发店的事儿。”

坚定什么?宿海稀里糊涂的。爆炸头上的卷毛和丰年的遥相呼应,“我不干这个干什么呢?我喜欢啊。”

丰年笑了,说人家说七十才从心所欲不逾矩呢。你境界来得早。

宿海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丰年,“你老神神叨叨地讲我,一会儿说我看山还是山,这会儿又是什么从心不从心的。”但看坏丰年眼里还有点儿郁郁的,宿海说我请你吃可丽饼吧。小柳说吃甜食会让人开心,我试了好些回,觉得该不开心还是不开心,但东西好吃是真的。

十五岁的大姑娘有套天生化繁就简的好本事,出了地铁后她给丰年买了两块可丽饼,自己吃一块,说是要减肥。但丰年说吃不下时,她毫不犹豫接过另外一块塞进嘴里,说不能浪费。买衣服容易挑花眼,丰年陪她来来回回走了少说六公里,大姑娘比了五个款式十几家店,最后挑中了两百五十块的加绒派克服,再已经还了二百块的基础上又说二百五太难听,您再便宜点儿吧。最后以两百四十八成交。

丰年能走下来,只因想到在服装厂打工时陪着小英姐逛街的时光。她担心服刑的小英姐太冷,前段时间还寄过去好些厚衣服。小英回信说她衣服够的,卯生帮她准备了不少。看着自己身上还是前几年由小英寄来的贴牌衣服,丰年说小海,我也想买两身新的。

好啊。宿海帮丰年挑,问她爱什么风格的。丰年说我肯定穿不了可爱少女风,但也不喜欢太灰沉沉的中性风。

“那你得挑颜色淡点儿的。”宿海说你皮肤还是有点显黑,得穿精神的。

“你不是说剪了飞机头后我皮肤显白吗?”丰年笑了,被大姑娘拉入一家店,找了款奶白色打底黑色条纹的衣服就往丰年身上比划,跟大姐姐似的,“那也是实话,显得我技术好。”宿海说起来头头是道,“这上身是宽大的,你裤子也别穿太紧,同样宽松点儿就挺好看。”但是里面的毛衫可以选贴身的暖色调。她说坏丰年其实你这身衣服就搭配得挺不错,就是太旧了。

丰年默默听着,最后说就按你说的买了。急得宿海拍了她手背,“还价。”大姑娘小声说,又帮丰年砍下不少。

两人最后在地铁上紧靠着坐下歇腿,宿海的彩色指甲在手机键盘上舞动,她边回边说是小柳,她进了八中期中考了全班第五。第五在八中厉害不?

丰年说第五很厉害的,她当年考二三十名,俞任始终是第一。

“我觉着读书挺累的,动不动就排名,还按照名次选座位。每次我都是倒数两个挑的,老坐在卫生角附近。”宿海嘟囔,为什么不比个头不比才艺呢?第五厉害是吧,可我看小柳不高兴啊,说怕她的天失望。

“小柳的天?”丰年问。

“她的俞任姐姐啊。”宿海说小柳从小都奔着俞任姐姐努力,姐姐一笑,她就能乐半天。

丰年则努了努嘴,心说这别又是俞任的一笔债。

大姑娘发完了信息,将地上的衣服往膝盖处拢了下,说坏丰年我困了,昨儿夜里隔壁吵到两点多。丰年说那你睡,咱们还有会儿到。宿海就俯下身趴在丰年腿上,爆炸头软乎乎地拂过丰年的肚子,一张脸往外露了下,大眼睛看着坏丰年有些诧异的表情,“你可小心点儿,别让我栽下去。”

那要怎么做啊?丰年一手虚扶宿海的脑袋,另一手拢着她肩膀。周围有站着的乘客投来暧昧奇怪的一瞥,丰年告诉自己,你脸黑,别人看不出你脸红。腿上是睡得发出“嘶嘶”呼吸声的宿海。

挑衣服时精明会还价的大姑娘,现在是有个安心地方就能趴着睡着的小女孩,反差惹得丰年笑了笑,像小时候抱着宿海那样手用劲儿托稳了她。吃点东西就开心的小女孩,却勾起一米七八身高的躯体睡在理发店的拼接床上,一睡就是三个多月。宿海说她过年就回柏州了,虽然没有机缘去时装周,但在左家庄也学了点本事,对回家伺弄柏州客户、实行发型市场沉降信心十足。

一种孤独的抽离感又笼上丰年心头,这时宿海动了下,丰年捞她的脑袋,顺便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时光就像这列地铁,呼啸不停,人们进进出出,丰年看着宿海的侧脸发呆。

丰年晚上在寝室堆满书的床头给俞任发信息,“俞任,有时候觉得在柏州八中啃方便面的时光反而珍贵。”傻乎乎地学习,傻乎乎地陪伴。人生的目标就凝聚在傻乎乎的一点,没有旁的事儿可以分心。

忙碌的俞任过了好久才回:那你寒假回来,我陪你啃一箱。

大姑娘决定腊月十九这天回柏州,丰年和她一起买的回乡车票。宿海说不要硬卧,硬座就行了,差好几百呢。丰年没想到宿海精打细算到这个份上,偷摸帮她一块儿买了硬卧,说我年纪大了,坐不住那么久。

来时一个人有点忐忑,回家却有坏丰年相伴。宿海情绪很高涨,离开左家庄前给周姨一家买了礼物,还特意给熟悉的几个老阿姨最后洗了头。腊月十九一早就在店门口等着丰年来会合。

为了迎接马年,宿海还特意夹了个卡通小马的发卡。丰年说马年是她本命年,属老虎的宿海说太好了,咱们凑一块儿马马虎虎的,好兆头。小姑娘等了一小时,才看到丰年拖着箱子走向芳芳精剪。

“怎么才来?”虽然时间还早,但是宿海等得有点儿不开心,因为丰年态度有点儿马虎。

“嗯……”丰年说她可能要迟一天两天才回柏州,突然有点事,“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啊?又是我一个人呐?”宿海拿下小发卡咬嘴里,重新梳好头发再夹上,丰年说漏了,我帮你重新夹。再老老实实等车,见了鬼,一辆也看不到。周姨见宿海有点儿急,“我让你叔叔开车送你们吧。”可人家这会儿不晓得在哪里带着客户看房子呢。

宿海说不麻烦。丰年也说不麻烦,想了想,她拨了宋姐的电话。今天正好周日,宋姐也在左家庄的房子里。没一会儿,银色的汽车就开到了芳芳精剪的门前。宋姐热情招呼她们,波浪长发跳在肩膀上,宿海说阿姨,你头发做得可真好。

宋姐尴尬地笑了下,“谢谢小朋友。”

宿海像知道了坏丰年爽约的原因,可能还是不甘心惹的。她一个人坐在后排一会儿看看低头在副驾驶上盘手指的丰年,一会儿看看后视镜里宋姐那漂亮的双眼皮。大伙儿都没说话,车到火车站后,宋姐说她找地方停车,丰年去送宿海。

宿海又说谢谢阿姨,先祝阿姨春节快乐。宋姐笑,也祝小朋友快乐。这么高的个头,一张嘴声音还有点儿奶,下车还挽着坏丰年的胳膊拉着,就是个孩子。丰年回头看车里的宋姐,对她深幽幽的眼神报以感激一笑。

“坏丰年,你要金风玉露一相逢了吗?”宿海问心事重重的丰年。

不,就是有点事要解决。丰年说,再摸摸宿海的头,“你在路上小心点儿,到了柏州给我打电话。”她说对不起小海,我放你鸽子了。

“没事没事,个人大事要解决的。”宿海在安检前回头看坏丰年,心里忽然皱了下,有那么丁点儿难过,“我小时候害你被警察抓过呢。坏丰年,好像我俩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儿。这次算我赔你的。”宿海说你回来记得找我啊,我们都想你。

最后宿海还是放下箱子抱了下丰年,“哎,你别老耷拉个脸行不行?不就是谈恋爱吗。你不甘心就去争取啊。坏丰年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小海,你是不是上户口时改了年龄?”丰年笑,“你怎么这么懂事儿?”

我当然懂,我有两个爸一个妈,两个奶奶一个弟弟,我比很多人都懂,但是我妈啊,总说我是孩子。坏丰年,我先回家了。宿海对丰年招手时还有哭的冲动,大约丰年的孤独感传染给了她。

找到宋姐的车坐了进去,宋姐说我送你回学校?她的手想摸一下丰年的脸,半路抽回,“你一个多月都没回我,我以为咱们俩这辈子都不会见了。”对这个上次在相逢一刻忽然哭起来的女孩,宋姐还是割舍不下。她说你怎么这么傻,你又不吃亏。

“我不怕吃亏,我怕糟蹋了感情。”丰年当时的话让宋姐愕然,而后穿上睡衣,说那就算了。

车还是开往左家庄,还是进那个小小的两居室,还是糯米普洱的味道。宋姐说你还是留下来见我了,长叹一声后,她抱着丰年的头,听着女孩在她怀里哭得小心。你要我怎么办?宋姐无奈之下只能如是反问自己。

好多夫妻婚內出轨各玩各的,还是因为婚姻这张纸还有点别的价值,也是因为“玩”就是“玩”,当不得真,玩的时限总超越不了婚姻效益的时限。和成熟的情人就不会有这个苦恼,大家心知肚明地抽丝剥茧,酣畅淋漓后无疾而终。可这么个剔透执拗的女孩,偏偏不接受好多成年人的游戏规则。

丰年说我不要你怎么办,你有自己的生活。我想喜欢你,我想我开始喜欢了。可咱们别联系了,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偷偷摸摸地喜欢就行了。我想给你干干净净的感情,我不图你什么,你的钱,你的身体我都不要。你每次给我的消息和电话,甚至去学校找我,对我都是煎熬,我跨过去挺难的,你知道我这么赤手空拳两袖清风的人,能抵御十次二十次,可能架不住三十次四十次。

宋姐的眼圈倏的红了,她的手收紧,最后亲了亲丰年的额头,“好。”她说你就是太聪明了,把我的外衣扒得精光,让我自欺欺人不下去。我没资格的,我心里清楚。

再过了会儿,丰年要离开怀抱,宋姐的手却不松,“要是我离婚呢?”

丰年不可思议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璋璋怎么办?”璋璋是宋姐的女儿。

宋姐摸着丰年的头发不说话,她还在评估和预测,在心里架构着一个个模型。最后宋姐说,我试试。

丰年的泪水那一刻决堤,“从来没人和我说,她会试试。”

宋姐哭笑不得,“因为我舍不得你。”她说自己不是个优秀的女人,心太容易软,还不够硬。谁让我碰到个叫怀丰年的软面团子?这是孽缘吧。

丰年说是孽缘,宋越琼,我妈也姓宋。

头顶挨了宋姐一下,随后是她的笑,“书呆子。”然后是无声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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