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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龙门合帐(1 / 1)

毓德宫,明皇盘坐龙榻上闭目养神,膝侧跪着国舅爷唐卧仙进贡的两位胡姬正缓缓为他捏腿捶背,头顶大扇亦徐徐送风。汪忠贤姿态优雅走进来慢声细气道:“陛下,通政司加急递来一道折子呢。”

明皇也不睁眼:“折子就折子,朕难道还稀罕不成。”

这位内监总管讪讪陪笑:“陛下日理万机阅奏无数,自然不会稀罕。但老奴搅扰陛下清净也实属不得已。”见明皇有听下去意味,他媚声继续,“这折子也是怪的紧,写折子的人品级没有,本无资格上疏陈奏,但因他身份尊贵通政司便不敢轻易驳退,无奈之下就交由老奴处理了,可老奴……”

“拐弯抹角,直接说这折子是谁的!”明皇倏然睁开了眼。

“老奴该死。”汪忠贤轻轻掌了自己一嘴,再度陪笑,“是驸马爷的。”

“驸马?哪个驸马?”

“新晋额驸廉衡——明旻小主的准婿,是他加急递进来的。”

“他?”明皇来了精神,“哦,对了,谭宓昨日说他去户部观政了,昨日去今日就上折子,这驸马看来是真不打算让户部安生过年呐。把折子拿给朕,朕倒想看一看这根搅屎棍都搅出了什么。”

汪忠贤从袖兜里掏出折子恭递明皇。

王看完后,反问:“你看了吗?”

“老奴岂敢擅阅。”

“你是秉笔太监,所有奏章不都先经你掌眼么?”明皇语调看似暧昧,实则威焰滔滔,暗笞汪忠贤这一年来擅自驳折、淹折等愈发张狂、操控奏折的行径。汪忠贤闻言跪地,迭声叫屈,明皇拦断他尖细噪音,继续道,“你能将这奏折递朕跟前,说明你同意他将大明六十年的总账簿用‘龙门账法’重新梳理登记。户部的账是宫外账,你自然不怕査,但你就不怕,他查完宫外,再替朕彻查宫内嘛?”

汪忠贤稳住心神,紧了紧怀中拂尘伏首诉衷:“奴才不过太监之身,也没别的奢想更无多余指望,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鬼,不像朝中大臣还有挂冠归隐、把臂入林的倦心。皇宫就是奴才的家,奴才就是为皇上看家的狗,哪有不爱护自己家的狗,因而老奴无私也不会有私。令陛下起疑是奴才的错,老奴有愧皇恩,才会让陛下今儿个把这贪赃徇私的铃铛戴奴才项上,这一切奴才该受,但,奴才瘦犬一只再戴铃铛也装不了那大牲口,便不怕驸马爷手里的照妖镜。”

明皇揽他几眼,挥手屏退俩胡姬:“真有菩提之心,何须念佛经!”

汪忠贤整个人都快贴在了地上,楚楚可怜还真像一只伏地瘦犬。

明皇短叹一声,口气回缓如初:“朕能信任之人愈来愈少,你最好不辜恩。”汪忠贤是是允诺,明皇将话题转回折子,“你如何看驸马爷请求?”

汪忠贤:“驸马爷初心可敬,怕只怕,六十多年的账一年半载难予梳理。”

明皇站起来走至阶下,将奏折戳他怀里:“廉衡在奏折里说,‘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纵然账墙如山高,匹夫有志,梳文栉字,功将成矣。’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则三年,这意志你还真比不得。敢请旨梳理六十年的账,说明他对自己提出的这‘龙门合帐’很自信。”他瞥向汪忠贤,“如此记账法,可曾听过?”

“老奴没听过。”

“户部这个黑漆皮灯笼,他若真能点亮,也算替朕了却了心头大事。就怕烟大火苗低啊。拟旨,就说朕允了他请求,责令户部全员调护协济,他有任何需求,尽管向朕提。”

汪忠贤应声跪退,未几,圣旨飞降户部。

堂房内,卢尧年坐困愁城,侥存不多的黑丝连日白尽。廉衡提议的龙门帐他看了,惊艳之下是层层寒栗:本朝账簿记录方式,延续唐宋“四柱清册”的精髓,一直采用单轨记账(即单式记账)的方法反应朝廷及民间收支情况。他混迹户部多年,深知单轨记账只反应收支的增减变动而不予反映业务来龙去脉,难对记账结果进行核对检查,更不能进行全面的试算平衡。事后査账很难查出问题。而一旦采用少年人提出的这双轨计算盈亏(即中式复式记账的早期形态),将每一项经济业务,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账簿中相互联系地进行分类记录,将会全面、清晰地反映所有经济业务的来龙去脉。

此法一旦操作,户部的账还能看?

这背后牵扯着多少利益,谁会允准重新梳理这些乌黑麻漆的账本?他廉衡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岱岳可倚,他卢尧年没呀!这么多年他不争不抢但求无过,只盼安稳致仕,如今临了却要被逼罹惹众怒,该如何是好?相里为甫那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犹在耳畔,敲打得他耳鸣,他又能跟履何人?圣旨是下给户部的,他这尚书理应挑头配合,否则就是抗旨不尊,闹不好牢饭都没得混,直接落个炮决、刀决或犬决。唉,这年头,想默默无闻当个摆设他咋就这么难?!

显然我们这位年近六十的官场老吏,还不懂生活就是千难之后有万难。

也许是怕他被活活愁死,钻档房的账林里熬油费火、体恤老弱病残的廉衡适时打发了夜鹰来。

夜鹰瞥眼四周,低声:“卢大人,我家驸马让您上疏致仕。”

卢尧年以为听错:“什么?”

夜鹰:“他说这是为您好。”卢尧年错愕原地,夜鹰顾自再道,“有些事‘白往黑归’,只看表面不看本质,不是嘛?反正陛下不会答应,一如纪盈的致仕奏折,被淹沉深宫一样。”他顿了顿,“他还说了,让您再二再三多上疏两回。”

夜鹰走后,卢尧年在堂房内直坐到天黑。这一刻,他心中所想同章进昨日所说如出一辙:这位驸马爷不愧是人尖里又掐尖的。暂且不论旁人如何看待其一系列戗风行径,单论他卢尧年,对少年人虽不明底蕴,但混迹朝堂三十载所培养的洞悉能力,让他看人看事直接能“切去瓜皮看肉瓤”,何况廉衡扯的还是他户部瓜蔓。既然驸马爷梳理大明六十年的账务,根本目的不在贪官,而在钞在银,当钞银的收支以一条清晰的线重新捋整后,新的钞政税政,也就接踵而来了。

有此一想,卢尧年眼皮一震汗毛一颤,他一下子想到了昌明十年。那年他虽任户部小小主事,但对头顶几位直属上司要做的可看得个一清二楚:鼎革钞政、银政、钱政、税政,更改账簿记录方法,设立财务稽查部门……一如少年今日。唯一不同,十几年前的他们步履维艰小心翼翼,而少年人今日动银动钱动账毫无畏惧,手起刀落公然挑衅。

无畏缘由,亦即他成功的最大保障:襄王府这大靠山、东宫妹婿之贵身,以及时移世易明皇态度的转变。其中尤数后者。若非如此,右相爷如何会请旨明皇,答应廉衡让钱辂钦巡税关,以及其他更多不为他知的共谋行为。

回想昨日,夜雕受命将手札密送予他后,就直奔相府将右相爷请到的密旨转达钱辂,令其迅速收拾行囊跟船于出巡盐课的钦差旌纛之后,做足掩护。一系列雷霆行动有的放矢,若非早有准备,孰能如此?

卢尧年一瞬明白:现今看似乱事频发,事事无甚关联,实则驸马爷步步为营所致,不管云南还是江西,不论敖广还是马万群,总有一日,将来某日,乱事乱局会回拢为合围之势,一举累歼鲸寇,实现所有鼎革。

真是越想越怕。

好在,这位驸马爷压根没瞧上他,他在他心里既非好人亦非坏人,充其量是个庸人,留着他不收拾不过是要他帮忙占着户部尚书的位子,避免敖马二人乘隙插入心腹。且看吧,一旦时机成熟,顶替他卢尧年位子的、为少年倚重的人将空降户部。也正因如此,少年人才给了他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机会,亦即现在要他上疏致仕的原因。这些奏疏,除了是他活命的挡箭牌,表明梳理账本的事非他卢尧年力持,他无能阻挡只好三番致仕,奈何陛下留中不发,皇命胁身迫于压力,才勉为其难地配合驸马爷梳理账本。如此表面性行为,矛头就都集中于廉衡了,他卢尧年起码不用被暗害;此外,驸马爷想告诉他的,是等他廉衡倚重的人到位了,他卢尧年除了要联合相里为甫力荐其人,还要真正的致仕。

留他这个庸人安全致仕,确实是少年对他这股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清流的宽容了。他还迟疑什么呢!一番考量下,援笔写就乞骸骨奏疏。这份奏疏,第二日随着廉衡的新奏折一同递到了龙案。

明皇扫眼奏折扔一边道:“朕尚不敢轻言休息,他倒想着去养老了。”

汪忠贤闻言拾起奏疏,转对身后其他三个附属太监道:“户部尚书卢尧年乞骸骨奏疏,留中不发。”

明皇拾起廉衡奏折:“昨日刚奏今日又报,折子续的这么紧,不用说,肯定是提要求的。”王看完后会心一笑,忖道,“少年人倒挺有想法:从弘文馆等各大书院的儒修里遴选精通算筹和账簿知识的书生,帮忙梳理账簿,事后他们一旦中举,就直接分配户部专才专用,量才授职,这倒真是个好主意。”

汪忠贤:“是啊。人才选拔,在书生时期其实已现端倪,若从书院里直接选拔专业人才,再经科考分配到各衙门,确实可免人才埋没。”

明皇连连点头:“这两年治理黄河、功绩卓着的潘禹水就是活活例子,若非朕降召揽才,他又毛遂自荐,朝廷就会错失一员干臣。传朕旨意,朕允了,责令通政司广发布告,号召天下儒生自愿报考,应考题目,就由卢尧年和驸马依规自命,弘文馆、礼部贡院协同布备考场及监考官员,一切事宜参照科考,公平抡才,不得有私。应试达标者,准予到户部跟习账务。”

汪忠贤颔首:“奴才这就去拟旨传旨。”

漏至二更,廉衡才从账林里抬起头来。施步正困得脖子已撑不住脑袋,陪同账吏及郎中、杂役一个个也是形容枯槁。

廉衡轻咳一声,一众蔫瓜立马演得精神饱满。他站起身,央他们将一些极其典型且十分重要的账本装箱,意欲运回瘦竹园细究,闻言,账吏杂役一个个奋勇争先。圣旨下,驸马爷就是要把户部囫囵个搬家也没人敢拦,何况两三箱陈年烂账。

马车驶离户部后,直奔襄王府而非瘦竹园。今晚,尚有大事待办。

寂静夜阑里,廉衡低问夜鹰:“事情安排的如何?”

夜鹰:“一切照计划进行。”

廉衡点头,降下车帷,合上干涩眼帘小憩。

施步正磨拳擦掌道:“哎呀呀,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夜鹰侧他眼:“自己人,一会拳脚掌握好尺寸。还有,少说话,免得露馅。”

草莽:“知道了,俺只动手不动口,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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