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两年(1 / 1)

两年一晃而过。沈瓷渐渐把那个神秘的女人忘到脑后,甚至忘了她影子的事。不过她却再也不肯去照相了。

正月十五的时候,沈公馆受邀去梨园听戏。沈父大手笔带着全家上下一去了,沈瓷的母亲去世的早,沈父虽然一直未续弦,平日里确极宠佟姨娘,这日也是佟姨娘代表内院的主母和大家交涉。

请客的是关家,关沈两家算半个世交,当年关家洗白身家便是借的沈家的手。坐了许久,中途沈父还出去了趟,关家才姗姗来迟。同行的还有关家二少爷关堇行,长沈瓷四岁,时年二十一。沈瓷同关堇行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见了关堇行自是分外亲热:“关关,这里~”

关堇行今日穿的是黑色中山装,方形立领,衬得脸庞格外冷峻起来。沈瓷故意促狭他:“今日来戏园子是听戏的,你到穿了一身学生装,也不怕跑堂的把你赶出去。”时年青年学生极为喜爱中山装,风靡一时。又因近来年关,学生扎堆梨园的现象极为猖獗,京师大学堂的蔡吉昌蔡校长闻言勃然大怒,直骂其玩物丧志,并放言流连梨园者责令开除。

一时梨园清净不少。

关堇行带着沈瓷落座,笑道:“他不敢。”沈瓷白讨无趣:“你这样真的好没意思。”关堇行知道她脾气,赶紧装作十分感兴趣的哄道:“我这年岁又不念书,怕他作甚。”沈瓷满意了,这才放过他,好奇问道:“我听父亲说你和叔叔来的路上被人拦路了?”

“恩”关堇行不愿多提简单带过:“衣服就是在那弄脏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就去蔡老师家借了件。”关堇行在京师念书的时候蔡吉昌曾是他的任课教师,两个忘年交,私交甚密。

沈瓷总觉得这个“脏”字特别有深意。可她并不多问,关家哪里就“不方便”到了需要借衣服的地步了。就是在四方城里也只有关沈两家横着走的份,何况是这本家盘踞的沪都。

梨园园主捧了新的戏折子让主家挑戏,关老爷子大手一挥,豪迈道:“主随客便。”沈家这边自然也是热情推脱。如此反复两遍之后,关老爷子才只好无奈的选了《战窕城》、《失空斩》两出梆子戏。想了想又添了出京剧《大登殿》。沈瓷一听前两出就知道是关老爷子照顾父亲偏爱的口味。

就是不知道《大登殿》是点给谁的。

关堇行点了出《杜十娘》。佟姨娘听了暧昧的看了看两个年轻人,亲热的凑趣道:“二少爷也别只紧着瓷丫头,宠坏了可了不得。自己也点出爱听的吧。”关堇行头都没抬,冷冰冰道:“我不爱听戏。”佟姨娘一时尴尬,左右看看,没人搭理,只好假笑两声圆气氛。

沈瓷也有些反感佟姨娘。母亲去世的早,可她却不小了。八丨九岁不仅记事了,放贫苦人家都能当半个小大人用了。佟姨娘总想笼络她,把她攥在手心里当筹码。但手段却不是很高明,或者说不屑于高明。佟姨娘从不把她当回事,却又总想控制她。这让她觉得很烦。

每次佟姨娘给父亲邀完功,父亲都会感叹说:“玉枝是个大度慈善的”然后揉她的头:“你看姨娘对你多好啊。”于是沈瓷就更烦佟姨娘了。最让她生气的是,佟姨娘总想以她的娘亲自居。可惜大哥不会让他得逞。关关也不会!

关堇行看沈瓷气鼓鼓的样子,塞了杯温茶给她。看佟姨娘的眼神凌厉的如刀割一般,关堇行很少有这么言疾厉色的时候,可对付佟氏这种货色,他懒得迂回。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他有绝对性的地位权利优势去捻死她。他也没那个心思去教她什么。烙铁不能随便触摸,碰了会烫伤。

沈瓷就是她佟氏的烙铁。

她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

沈瓷冲关堇行笑了笑,表示她没事。关堇行没说话,喊了随从去叫园主,吩咐了几句话,园主一脸难色的抹着额头渗珠大汗,脚不停地的去后台安排。

戏楼咿咿呀呀传出婉转动听的曲调,青衣旦妙曼多姿的站在戏台中央念独白,俏生生的,年岁不大,唱功却极好,只听“杜十娘”哀婉的唱到:“星月暗淡乌云厚,回想往事泪交流。想当初指皇天百般说咒,说什么天长共地久。他说是有乐同欢乐,他说是有愁共分忧。至如今恰似秋风过耳,万般恩情一笔勾。只落得只身孤影,一场好梦一旦休”

沈瓷十分高兴的对关堇行说:“今天的戏唱的到快。”平日点戏自然是紧着长辈先来的,有时往往到尾声了,小辈们点的戏还没唱,大家散了,只好就夭折在殷切的渴望里。

关堇行点头附和:“恩。”

跑堂拎着个大茶壶紧张的也纂了一手心汗。仔仔细细盯了三遍关老爷子依旧畅怀的笑脸,这才兢兢战战的去添茶。面上团笑,心里却暗恨:他就没见过这么大胆的!长辈们的戏没唱完就敢先唱小辈的,别说往前推几十年,就是放现在也是不孝!关二少他还真敢!

日头渐渐热切了起来,半个戏楼也被阳光照的煜煜生辉。青衣旦一半身子照在阳光里一半身子隐在阴影里,配着石砌红木戏楼,宝蓝色的天花格,格外的有意境。沈瓷一时看的痴了。又是一段独白戏,杜十娘向前一步,婀娜俏丽,她唱:“家住在绍兴府杜家庄上,二爹娘遭不幸卖女为娼。进院去学会了歌舞弹唱,我的名叫杜薇排行十娘。在院中受尽了人间凄苦,一心要出苦海嫁夫从良。也是俺选夫不当,我嫁于那小李甲薄情儿郎。来至在瓜洲地他把良心来丧,贼孙富设计谋陷害十娘。实可叹事出在万般无奈,怀抱着那百宝箱自尽长江。若有人将尸首打捞岸上,望君子与十娘申报冤枉!”铿锵落音后,一个完美的亮相。

戏台中央清漆木板上拖着两个长长的倒影,清晰玲珑,摇曳有致。

沈瓷的心仿佛被谁重重的敲了一下。

重影。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夕阳如血的午后,黄浦江的高架桥上那个妖治的女人以无比魅惑的声音问她:“你看过自己的影子吗?”沈瓷觉得浑身发冷,她死死盯着那个青旦的身影,试图把她和她记忆中的神秘女人对上号。黄浦江水声滔滔,一下一下冲击着沈瓷大脑,她的脑子昏昏沉沉,越看越像,越看越不像。她慌乱又惶恐,却又说不上来她在害怕什么。

梨园内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满园子的人蓦时齐刷刷探头看着入口回廊方向。戏台上的戏仍在咿咿呀呀的进行着,沈瓷也被这片刻诡异的宁静惊过神来。脚步声一步步的逼近,沈瓷的方向只能隔着回廊木栏的空隙看见若隐若现的妙曼身姿,包裹在的藕色紧身旗袍下,旗袍上似乎还镶嵌着亮晶晶的银片,泛着晨阳的清辉。

她还未露面。沈瓷竟便觉得这定是个绝色美人。

脚步声突然顿住了,停在出口一步之遥的地方。众人不免有些失望,有人嘟囔道:“这谁这么不懂事,不知道今天关家包场么。”关老爷子眯了眯眼,没有说话,只略略提了声音,笑呵呵冲回廊那边问:“是谁在哪里。出来站站,让大家也掌掌眼。”

这是把那人当成哪个想攀龙附凤的戏子了。

也是。沈瓷想。如若不然,关家包场,沈家做客。任那梨园园主胆大包天,也不敢随便放闲杂人等进来。开场唱戏时,园主更是嘱咐诸人手脚轻慢,莫要惊扰了贵客兴致。——故而来人的脚步声才能引得全场瞩目。

佟姨娘复杂的看了一眼回廊方向,低低叹道:“倒是个有心思的。”若真是个想攀龙附凤的,躲开后台诸人,一路通畅到戏楼中央。以如此“光明正大”耀眼的出场,可不是几份胆量做得到的。佟姨娘忍不住看了看也翘首以盼的沈老爷,心沉了沉。

“是——”回廊那边答道。声音柔媚清脆,竟比那戏台上的戏子还要婉转三分。只听她笑道:“哪能扰了关老爷的兴致。”说着落落大方的向前踩出一步,整个人沐浴在晨阳的清辉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沈瓷也震惊的直接站了起来。猛回头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戏楼上浓妆艳彩的戏子,再看看回廊处明艳动人的美人。

是她!

站在回廊处的周嫱一眼看到鹤立人群的沈瓷,清丽脱俗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明眸中写满恐惧与惊疑。她莞尔,却提步走至关老爷子身旁,一双柔荑理着关强并不凌乱的衣领,她嗔怒:“老爷子出门听戏不愿意带我就罢了。人家辛辛苦苦赶到这里,你的人还把我拦在园子外面。”周嫱说着似乎真的怒了,眼中泛着晶莹的泪花,也不理衣袖了,单手狠厉攥着关老爷子长袍前襟,娇声道:“冤不冤你?”

众目睽睽下关老爷子丢大了脸面却没生气,也不顾众人看笑声。忙揽着周嫱低声哄:“不冤,不冤。我的错。”周嫱这才满意,依偎他怀里,细声细气委委屈屈的问:“你是不是恼我昨夜抓了你的背才不愿意带我。”关老爷子一下子红了老脸,脑中也闪过些许缠绵旖旎,心中顿时升起万丈怜惜,他压低声音道:“早上看你睡的沉,就没舍得叫你现在你到来同我闹脾气。白疼你了。”

关堇行别过头,不再去看“德行”有失的父亲。伸手拉下惊诧的沈瓷,笑道:“怎么还站起来了。”也不等她答,又淡道:“一个交际花罢了,有什么好惊艳的。”不过是千人枕万人尝的一个女人。白送给他都嫌脏。

“她是谁”沈瓷问。

关堇行瞥了一眼腻歪在男人怀里的周嫱,笑道:“周嫱,艺名蔷薇。日本人艺妓馆的一个妓艺女。伊势谷送给老爷子的礼物。跟了老爷子快一年,很得宠。”

“这样啊”沈瓷怔怔看着周嫱。她是日本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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