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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隙里有风透入,吹得烛火微晃,仿佛少女朦胧摇摆的情思。英王府是君离的地盘,侍从们都守在屋外,没有吩咐不得进门,这会儿根本不必有旁的担忧。两人依偎低语,如此静好温馨的时光,可以慢慢享受。

君离手指抚弄着青梅的发丝,低声道:“你在顾府过得并不好是不是?长清同我说过一些事情,我早该将你接出来。”

青梅闻言一怔,能叫君离说出这番话,足见顾长清透露了不少内情。那么其中……回想起那晚他临走时的话,青梅犹豫着开口,“二哥哥有没有说过我……”深吸口气,心中忐忑之至,要吐出那两个字却十分艰难。

“你父亲的事?”君离轻易猜透了她的心思,松开怀抱叫她靠在软枕上,道:“他说过。”

心中鼓声落定,千钧巨石着地,让人想要大口的喘息。极度的忐忑之后,听他道明此事,心中竟是难得的轻松。青梅望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曲将军是蒙冤而死,这事我很明白,当年的事太过纠葛,父皇也是情势所迫才定的案。如今十几年过去,外戚不足为患,所以现下就算你的身份暴露,也不会太过严重,合我和武安侯府之力,必能保你安然无恙。”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似乎是想安抚她的情绪,“但这事还要看时机,如果时机得当,还能让冤案平反。”

君离说的这样明白,青梅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猜度出其中的弯弯绕绕来。

她心头种种疑虑防备卸去,想到顾尚书那天的逼迫之语,不由忿忿。听君离的意思,他似乎已和武安侯府有联络,且将父亲的冤案放在了心上的。顾尚书说得那样危言耸听,怂恿她嫁给楚修明,恐怕是打着帮二皇子拉拢武安侯府的幌子,实际上是他自己想要攀这棵树吧!

虽说是兵部之首,但目下的情形,六部职权并不高,顾尚书手中的筹码比握有军队的武安侯府可低多了,想牵这根线也不足为怪。难得的是顾长清肯同君离说这些,恐怕整个顾府上下,就只有他真心为她打算。

青梅将头倚在君离肩窝,心里由衷将顾长清谢了一遍。

君离抱着她坐了会儿,柔软的娇躯依偎在怀里,叫人心笙摇曳。他的指尖摩挲青梅柔嫩的手掌心,忽然笑了笑:“真想快点娶你进门。”

“我还没答应呢。”青梅这会儿心情不错,脸上恢复了笑意,眨眼瞧他时狡黠灵动,带着点得意。

“没答应?”君离捧住她的脸,凑过去双唇相贴,含糊的道:“真的?”青梅尽力往后缩,可后面就是软枕和靠壁,她能逃到哪里去。整个人被他禁锢在怀里,温热的鼻息拂过来,湿热的舌尖触碰她的双唇,亲昵无间。青梅被他厮磨得面红耳赤,她想要开口求饶,哪知话还没说出口,君离变趁势探了进来。

柔软的唇舌相交,意外的甘美软腻。君离的动作稍稍有点生涩,卷着她的檀舌轻柔的吸吮,向前挪动身体,不自觉的将怀抱收紧。

青梅被他的气息包裹,任由他肆意辗转,甚至不自觉的随他沉溺,唇舌追逐嬉戏之间温柔无比。

君离的手臂越收越紧,渐渐的由最初的有意调戏转做情不自禁,呼吸愈发深重起来,唇舌急切的探索纠缠。手臂不自觉的挪移,由背至腰,纤细的腰肢在卧,身体都热了起来。亲吻转至唇边脸颊,而后吻上白腻的脖颈。

脸烫耳热之际神思混乱,力道也失了分寸,青梅被他触动伤处,不由轻轻一声呻.吟。软腻的声音入耳,在昏昧烛光下却变了味道,君离愈发情动,却也被唤回了理智。

他眷恋的继续亲吻,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灼热的气息移到她的耳畔,哑声道:“青梅,嫁给我。”唇齿犹自贪恋,在她耳垂上游移吮吻,不舍得放开。

这低哑的声音仿佛一种奇异的诱惑,饶是青梅未经人事,也觉这声音腻得紧,仿佛生生压制着某些蓬勃欲出的东西。

她被君离亲得有些发晕,手臂无意间已环在他的脖颈,闻言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发觉声音柔腻无比,心中已软化做一滩水,混着甜蜜与羞涩。她从来都不知道,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亲吻抚摸,竟会是这样一种体验。

虽然羞人,却也叫她贪恋。

满足的笑容映入她的眼帘,君离再度在她唇上流连了一会儿,捧着她的脸认真道:“不许反悔。”

他的声音还有些许低哑,手掌滚烫的贴着她的肌肤,在她的面颊摩挲了片刻,这才道:“你先歇着,我出去一趟。”

屋内安静下来,片刻后走进三名侍女,遵照御医的叮嘱服侍青梅药浴,而后抹上膏药。屋中灯烛明亮,青梅倚着软枕闲翻话本,却不知院外有人脚步逡巡,犹豫了许久才折身离开。

朦胧月色昏烛光,君离回思刚才那一番情动,却是再不敢深夜去探视她了。

经一夜的歇息,又抹了满身的膏药,青梅晨起时虽然腿伤未痊愈,身上的酸痛却是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净面梳洗完了,推门而出时院里清风扑面,叫人神清气爽。昨晚君离吩咐人连夜赶制了一副精巧的拐杖,这会儿青梅靠着拐杖,倒是能自由的溜达了。不过毕竟昨天伤了肺腑,她也不敢太过动弹,只慢慢在院里散步。

这是英王府深处的一座小院,栽了几棵檀香木,院角里两株高大的流苏,下面是个半圆形的花圃。这会儿草长莺飞,却还没到开花的时节,只有角落里的一丛迎春打了花苞,怕是过两天就能陆续迎来春意。

青梅惬意的叹息一声,院门开处君离走了进来,瞧见她果然没有乖乖待在房中,便道:“腿伤还没好就开始乱跑了?”

“英王。”青梅拄拐屈膝行礼,没敢在众目睽睽下废弃礼数。阳光正好,她沐浴在晨光下菀然轻笑,虽然姿势别扭,笑容却是别样的美好。

君离胸中阴霾散尽,本想着一早就告诉她结果,这会儿倒是不忍心了。他走过来轻轻捏了捏青梅的手臂,瞧她气色不错,这才放心的叫人摆饭。

早饭不过是粥和几样小菜,不过王府的厨子手艺好,便是简简单单的清粥都能被做的可口无比。青梅多喝了半碗,心满意足的叹息。

君离等她停下碗筷,这才提起正事,“昨晚的审问有了结果。”他微微一顿,瞧着青梅的脸色,“多人指认,曾看见顾荣华捡起针筒。”

“顾……”几乎脱口而出的“荣华”二字被硬生生改成了“姐姐”,青梅虽早有此猜测,真个被证实时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她为何要害我!”不过是有过几次龃龉而已,犯得着用那匹疯马来取她性命?

然而除了顾荣华,当时在场的还有谁能下手?青梅只觉得心中凉透。昨天惊险一幕在脑海中翻涌,当时的惊慌畏惧她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忘记,如果当时真个摔下马背或是撞上了山崖,她的下半辈子恐怕会很难过,甚至连性命都堪忧。

青梅紧握着手里的汤匙,半天才镇定下来,问道:“这事,准么?”毕竟那也只是仆从的指认,空口白牙若没有凭证,恐怕顾荣华也不会承认。

君离并没有直接回答,大抵是有点心疼她,旁边侍候的又都是他用惯了的心腹之人,他也没有避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权作安慰,“我已着人去请她和顾夫人过来了。”

请了顾夫人过来,君离这是……她愣神之间有人进门禀事,君离点头应允,向她道:“欣儿来看你了。”

过了会儿,魏欣在王府侍从的引导下进了小院,几步跑进屋里面道:“青梅怎样了?”待瞧见青梅气色不错的坐在那里,便舒了口气,“昨儿吓死我了。”

“昨儿也吓死我了,不过御医的药很管用,这会儿除了腿伤,其他都好得差不多了。”青梅笑容清甜明媚,“谢谢你来看我。”

“这么客气做什么。”魏欣瞧见瓷盘中有她喜欢的藕粉糕,顺手拈了一块送入口中,又问君离:“表哥查出来了么?”

“待会就有分晓。”君离瞧魏欣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道:“你已经有猜测了?”

“我不敢确信。”魏欣咬了咬唇,转而握住青梅的手,“虽说好了一些,这两天还得静养。前两天刚伤了胳膊,这会儿又伤了腿,你呀,以后可别调皮了。”

明明两人年龄相近,魏欣却俨然一副苦口婆心的小大人模样,逗得青梅忍不住笑道:“遵命!”

她俩人笑得欢畅,君离也被感染,抬手道:“走吧,去客厅!”

“客厅?”魏欣仰头,君离解释道:“顾夫人待会过来。”

魏欣闻言,哪能猜不到后面的事情,微微叹了口气,同青梅一道跟在君离身后。

客厅中已有两人等候,正是没用早饭就匆匆奉命赶来的顾夫人和顾荣华。按说她们毕竟是女眷,理应由女眷接待,可惜英王府目下并没有女主人,余下的长史等人自然不适宜应付这等场合,君离只得亲自上阵。

门外站着红香和檀莺,瞧见青梅拄拐过来,均是讶异。里面顾夫人见了青梅更是吃惊——她受命匆匆赶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而顾荣华这回也是什么都没跟她说,神情举止都有些失魂落魄,叫顾夫人极为悬心。本以为是为了旁的事,哪只青梅也在此间,看起来似乎还受了伤?

顾夫人连忙向君离行礼,瞧着和魏欣相伴走来的青梅,目光中难免探究。

英王府还在督建之中,目下君离住着的仍旧是原来的宅邸,府里的婢仆倒是比往前多了不少,各有司职的婢仆们立在当地,更兼厅中早有诸多陈设,显得有些拥挤。

君离命人奉茶捧果之后,留下随身的侍从,叫其余人等皆退出客厅,而后开门见山,“昨儿青梅往五柳原骑马郊游,却被人暗害险些丧命,今天请夫人过来便是为了此事。”他的目光掠过顾荣华,后只见者面色苍白,有些出神。

顾夫人被此事所惊,连忙问青梅是否无碍,倒是一副关切之极的模样。

她的关怀还未表达完,君离便截断她道:“后经本王查问,是有人用针筒将钢针射到马身上,才使马发疯癫狂。巧的是,”微微一顿,便见顾夫人面含忐忑,君离唇边浮起些微讽刺,“这个原本属于欣儿的针筒,当时是被顾姑娘捡到,在你的手中?”

他的语气是询问,却又透着笃定。众人的目光皆挪向顾荣华,便见她面色苍白如纸,下唇已被咬出深深的印子。

客厅中针落可闻。顾荣华沉默了半晌,美艳的脸庞上收却表情,抬头问道:“英王是怀疑我用针筒射了钢针?”

“不错。”

“青梅是我的义妹,还请英王明察。”显然是有些力不从心,顾荣华这话说的很没底气,她看了尚自震惊的顾夫人一眼,目光落在魏欣身上,“欣儿呢,你也这么怀疑?”

“昨天针筒丢失后我也没在意,若此事当真不是顾姐姐所为,解释清楚便是了。”魏欣面色不变。

“解释清楚?既然有人咬定是我捡了针筒,我如何辩白。”顾荣华忽的一笑,“那些不过是下人所言,如何能信。我若让人说,那针筒压根就没丢,始终都在欣儿手中,难道要就此认定是欣儿下的手?”

“顾姐姐!”魏欣显然有些不豫,“事关性命,怎可胡说!”她倒不是因为顾荣华提起她的嫌疑而生气,只是觉得顾荣华这态度着实叫人窝火。

青梅是她的义妹,以前见面时两人还亲密有爱,仿佛感情深厚。可昨天青梅遇险时,楚红.袖当即追了上去,就连沈家姐妹都满脸焦急,唯独顾荣华从容不迫,虽然也口道担心,却分明没有半点行动。当时魏欣就觉得顾荣华这作为叫人寒心,待得后来青梅被君离救回时,魏欣担忧之余偷偷观察过顾荣华的表现,将她的数次冷笑尽收眼底。

怎能不令人起疑?魏欣觉得眼前的顾荣华已不再像当初美丽和善的大姐姐,心里多少有些惋惜。

君离的目光落在顾夫人身上,“夫人觉得呢?”

“青梅虽非我所出,我却将她视同女儿看待,这件事还请英王明察。”顾夫人倒是镇定,“荣华与青梅既为姐妹,怎么可能下此狠手,她昨天大概是被吓呆了,到现在都有点神情恍惚。”

“夫人也觉得这是狠手?”君离向前一步,徐徐道:“既然夫人是青梅的义母,本王便问一句,夫人觉得这真凶当如何处置?”

“但请王爷做主。”顾夫人并没说什么“枉顾性命严惩不贷”之类的话,大概是她心里也因顾荣华的反常表现起了疑影儿,不敢将话说死。

君离明显冷笑了一声,叫丹青进门,让他把手中的托盘举到顾夫人跟前。

“这是从河边捞出的针筒,难得筒中尚有钢针,陷入沙泥后没被冲走。上面挂着的是浮光锦,两位可认得?”

那微小的碎锦落入眼中,顾荣华当即脸色煞白。

她是昨晚更衣时才发现袖口被撕去了一块,思来想去,觉得是因袖藏针筒,不小心被其中的钢钩撕掉了。不过那针筒已被她踢入河中,因此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她一时疏忽,竟忘记了钢针沉重,会陷入沙泥?

若是没这段碎锦,她还可抵死否认,可偏偏这碎锦连在针筒上面,叫她如何抵赖?浮光锦并非俗品,那些个侍从自然穿不到这好东西,顾荣华清楚的记得昨天只她一人着此衣物,这是万万抵赖不掉的。

厅中瞬时陷入寂静,君离一步步逼近,脸色也冰寒了下来,“你还有何话说?”

他平时瞧着温和随性,然而天家身份摆在那里,加之身材颀长气质贵重,这般肃容问话时自有摄人的气势。何况此事关系到青梅性命,君离浑身怒气逐渐散发出来,顾荣华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她强撑着抬头,迎上的是英王冰冷的目光。

他早就查清了吧?为了那个微贱的女子,连夜大费周章,毫不留情的戳破这件事情。顾荣华自然也瞧见了魏欣的神色变化,原先对她那般殷勤亲近,如今却是站在青梅身边,看她的眼神里似乎有……鄙弃?

已无可抵赖无可逃避,顾荣华扶着旁边的花梨大案稳住身形,缓缓开口,“是我。”

“为什么?”君离和顾夫人同时开口,前者是为质问,后者则是意外。

“看不惯而已,还需要理由?”顾荣华轻飘飘的转头拨弄案上的花樽,声音中含有嘲弄。君离被她这语气给气笑了,向顾夫人道:“令嫒供认不讳,夫人觉得当如何处置?”

顾夫人傻眼了,千祈万盼,到头来听到的却还是她最不想听的答案,一时间有些无措应对。

她从来都将顾荣华捧在手心里,这孩子也善察人意,从来都是大方稳重,纵然偶尔使些手腕,也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是以顾夫人对她非常放心。可而今事发突然,顾荣华竟然做了这样一件蠢事?

顾夫人只觉得脑门子突突直跳,怎么都不肯相信。她也顾不得回答君离,而是问顾荣华道:“是不是有隐情,你不可能……”

“是我。”顾荣华蓦的抬起头来,直视顾夫人,“既然做了这种蠢事,也不必抵赖。”她嘲讽般看向青梅,“不过是想叫她吃点教训而已,哪知会引得英王这般费心。”她语气中的酸意如此明显,后面魏欣大抵觉得自己不宜再掺和下去,默默退了出去。

当事人青梅始终没说只言片语,她只是打量着顾荣华,心中愈来愈寒,开口时才发觉声音有些颤抖,“吃点教训?可那差点让我送了性命!”她后来才知道那匹马是撞在山崖上死掉的,她不敢想象,如果是她随着疾驰的疯马撞上山崖,会是怎样的结果。

“那是你胆小罢了。”顾荣华嗤笑一声,欲待再说时却听君离道:“顾夫人,本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在一个月内把她嫁出去,要么,我就送她去衙门。”

“英王!”顾夫人母女顿时大惊失色,顾夫人当即便跪地祈求,“荣华固然有错,请容民妇带回去管教,还请英王开恩。”她指尖都在颤抖,只因君离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个月内将顾荣华嫁出去,仓促之中哪能说成好姻缘?可若不从,君离一旦将此事诉至衙门,顾荣华谋害未遂自然不会被罚得多重,可她的名声也就此完了!

顾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捧在心尖尖上的明珠宝贝,哪能被这样对待?眼瞅着君离面色冷冽,顾夫人忙恳求道:“看在长清的面上,求英王饶了荣华这一次。”

“别侮辱长清。”君离退后两步,“公正严明的大理寺卿会坐视此事不管?顾荣华心肠歹毒,几番冲撞于本王,本王能容忍至今,不过是为了长清。”

“英王。”顾荣华已被这处罚惊住,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缓缓道:“心肠歹毒?您难道不知道,民女做这些,只不过是为了……”她的脸上竟难得的浮起一点血丝,却被君离决然打断:“为了王妃之位?”

“妃位?”顾荣华嗤笑,似在玩味这两个字的含义,“当初贵妃娘娘有意于我,却被英王断然拒绝。我还当您是为了多么高贵的女子,却原来是为了她。”颤抖的手指向青梅,顾荣华半点都不掩饰她的鄙夷,“一个出身乡野的村姑,她哪能比得上我!她有什么理由能得您亲睐!”

“我喜欢她,这就是理由。”

语音落处,顾荣华脸色惨白,顾夫人却是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英王!”

君离到了这会儿,情绪倒是平复了,好整以暇的坐在紫檀方椅当中,沉声道:“你那天不是还想以此要挟本王么,本王就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我喜欢青梅,想娶她为妻,任凭你告诉谁,我都是这个打算!”

那一瞬,顾荣华仿佛是被抽尽了力气,委顿在地。

那是元夕的隔天,她借拜访魏国公府的机会,约了君离在合德街见面。那时她因为窥见君离和青梅的亲密私语而无比震惊,觉得若她将此事禀给魏贵妃,定能令出身寒微的青梅死无葬身之地——天家威严,怎会让一个逃离法外的罪臣之女来迷惑皇子?

那时她甚至为此沾沾自喜,以为君离当真会受她的威胁。可谈话的结果却令她失望,君离非但不受威胁,还反过来将她敲打了一番。

时至今日,英王如此笃定的宣布此事,顾荣华只觉得某些东西在崩塌。

养尊处优十七年,她的美丽和教养带给她的骄傲与自信,和编织了无数个日夜的王妃之梦,在这瞬间轰然崩塌。

昨天的一时嫉恨冲动,牵引出的却是这样的结果。顾荣华身体颤抖无力,瘫在地上甚至忘了流泪,旁边顾夫人尚自为君离的这番话而震惊,却见君离已起身带着青梅出了客厅。

王府的管事仆妇走上前来,躬身道:“夫人,请吧。”

青梅拄着拐杖沉默前行,一直到进屋都没开口说话。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是临走时顾荣华怨恨的眼神,和顾夫人冷指责落的神情。勉强维系了半年的感情终究是彻底断裂,从此后非但顾荣华,恐怕顾夫人夫妇都会对她心存怨怼。

不过这是顾荣华咎由自取,怎么都怨不着她。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王府长史前来禀事,君离暂往前院去了,魏欣也已回了国公府。青梅坐了片刻,觉得有些无聊,便拿着君离送来的话本子闲翻。

眼看着日头近午,青梅怕许氏在家担心,就想搬回到花枝巷去。可君离不在,王府的仆从们哪里做得了主,青梅又不好叫她们为难,拄着拐杖在院里转了两圈儿,就见院门开处君离走了进来。

“英王!”她一瘸一拐的凑过去,“你可算回来了。”

“你在等我?”君离倒有点惊喜,慢慢陪着她往屋里走,“待会就在这里摆饭,你腿脚不方便还是不能多走动。”

“有拐杖啊。”青梅笑着瞧他,“不走动得闷死人。”进到屋里面便有小侍女奉茶,君离似乎是匆匆赶回来的,抓着茶杯灌了一口,又问青梅是否按时换药。

过了会儿饭菜摆好,青梅手臂已然恢复,吃得十分欢畅。饭后君离挥手令人都出去,青梅瞧着他笑意莫名,怕他再做什么奇怪的事,连忙站起身道:“我想搬回花枝巷去。”

她这话说得干巴巴的,一听就是有些紧张。君离缓缓踱步过来,“为什么!”

“娘亲在家肯定担心,何况酒窖里没我看着,不放心。”

“不是因为别的?”他凑近前来,趁青梅不妨在她唇上轻轻一触,“我可是牵挂着你才匆匆赶回来的。”

“什么呀!”青梅有些羞恼,虽说表白了心意,但两人八字还没一撇,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伸手将君离往后推了推,瞪他。

这样羞恼的模样真是爱煞了人,君离忍不住一笑道:“逗你的。”他今天对着顾夫人说的那番话并非虚言,既然已经挑明,自然会择机禀明圣上赐婚。很快就能到手的小媳妇,他不着急。

青梅哪里知道他的打算,仍旧看着他,“行不行!”

“哪能这么轻易让你走了。”君离故作沉思,逗她,“说句让我喜欢的话再走。”

“英王殿下洪福齐天,好人好报!”

“太敷衍了。”

“英王殿下心地善良,多谢你的照顾!”顺便奉送个清甜的笑容。

君离却还是不为所动,抿着笑意觑她。青梅连着换了好几个说法,见他总是不松口,忍不住气道:“我走了!”反正看君离这样子,并没打算真的松口。

哪只才转身还没迈出步子去,却被君离从后面抱住了。他暧昧的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记得么,我喜欢你叫我三郎。”顺势在她耳垂舔了舔,无限留恋。

青梅面红耳赤,赌气扭过头说了声“三郎”,拄着拐杖匆匆逃到门边。想着外面有旁人在,这么满面通红的出去并不好,忍不住有些怨恼君离,回头瞪他。

好嘛,小姑娘长本事了,越来越喜欢瞪他。君离心下失笑,叫人准备好车驾。

御医说过,青梅这伤虽然不重,但还是得静养个半月,免得伤了筋骨。君离知她是好动的性子,原想着派个人过去照看,被青梅严辞拒绝。

好在花枝巷并不偏僻,君离没事了可以顺道过去看看,也就没勉强。他后晌还有事要做,便吩咐人送她回去,临走时探进车厢中说了声“等我。”

等他什么呢?车厢里厚软舒适,青梅倚靠着厢壁发呆。等他来看她么?可他那语气里分明藏了深意。

想到今晨君离在客厅里的那番话,青梅忍不住翘起唇角。他说的是娶她为妻,是妻而非妃,这其中的情意细品起来叫人沉溺。仿佛昨夜的那一场唇舌厮磨,虽然出格了些,却叫人欢喜。

花枝巷里,许氏果然是满脸忧色。虽说有君离传话过来,但能叫英王把青梅留在王府,想必是伤得不轻。可她一介民妇,哪敢多打听旁的?

她心神不宁,这会儿正在门口翘首期盼,见那马车进巷,许氏便一错不错的盯着。车马缓缓停下,青梅掀起帘子探出头来,冲许氏甜甜一笑。

这笑容令许氏安心不少,过来扶她下了车,就要让那些人进去歇歇。来人客气推辞一番,放下捎过来的药膏等物,回去了。

许氏掺着青梅回院,一进门便再也端不住,将她搂在怀里,声音已带了些哭音,“到底是怎么了?可急死我了!”

她的眼底有青色,青梅哪里能看不出来,怕是昨晚又一宿没睡吧。青梅乖乖贴在她怀里,安慰道:“不过是受了点小伤,英王大惊小怪的,这不好好回来了么?”

“听楚姑娘说你差点就摔下马背了?”

“要真摔下来,这会儿哪能好好的站在这里。”青梅嘿嘿笑着,知道许氏爱瞎想担心,知得把昨天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只略去险些撞上山崖一节。

娘两个进了屋,绿珠本来带着雇来的妇人们打理酒窖,见青梅回来,忙不迭的过来倒水。

青梅见到了她,陡然想起顾夫人母女来,心中难免担忧。当初顾长清派绿珠过来伺候,恐怕是瞧着绿珠对她尽心,旁人自然也能瞧出来。而今她和顾夫人闹翻,若绿珠回了顾府,哪能还有好日子过?

可这担忧现下却是说不出口的,青梅只能嘻嘻哈哈的说自己已经无碍,叫两人宽心。许氏显然还有话要问,找个由头叫绿珠先出去,便问青梅:“好好的,那匹马怎么就发疯了?”

屋里气息一滞,青梅握住许氏的手,“娘,我和顾家闹翻了。”

“什么!”许氏大为吃惊,“怎么回事?”她虽听青梅解释过顾夫人那些个小九九,可心底里总还念着青梅和她有血缘之亲,纵然不能亲近,怎么就到了闹翻的地步?

青梅叹了口气,“你不是好奇那马为何发疯么,是因为顾荣华往它体内射了钢针。那匹马吃痛疯跑,钢针越来越深……”

“是大姑娘下的手?”许氏觉得不可思议,好歹是表姐妹,怎能下那等黑手?然而青梅的话明明白白摆在那里,许氏瞧了她半天,终究是信了。她叹了口气,“夫人知道么?”

“今早她和顾荣华来了英王府。”青梅一顿,索性将今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想到她和君离之事终需挑明,便也将君离那番话原原本本的转述了一遍。

顾夫人母女的作为固然叫许氏震惊,然而更有冲击力的是君离那番话。她张着嘴半天都没能合拢,最终结巴着道:“你说英王他……他想娶你!”

青梅瞧着她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默默的咬了咬唇。得亏现在没旁人在场,许氏这反应也忒夸张了些。

娘两个在屋里嚼了半天耳朵,傍晚时分楚红.袖前来探视,开门见山第一句就是:“青梅,我瞧着英王对你怎么那么上心?”

青梅已被许氏盘问了半天,这会儿不由长叹了口气,“楚姐姐,你都不看我伤势如何,怎么关心的倒是这个。”楚红.袖摆摆手,显得十分随意,“那天我看过你的伤势,瞧着严重,内里却没大碍,你拄着拐杖活蹦乱跳,想来是好差不多了。”

“姐姐真是,慧眼如炬!”青梅垂下头,咬了咬唇。

“告诉我呀,你和英王怎么回事?”楚红.袖虽然开朗大方,遇着这种有趣的事情时那年好奇,瞧青梅脸上浮起可疑的红色,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英王他不会真的是看上你了吧!”

避无可避,青梅反而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来,鼓着小脸儿看向楚红.袖,“为什么不能?”

“没说不能,就只是……哎哟,你是没看见英王那天的劲儿,抱着你慌里慌张,一点都不像个王爷的样子。”楚红.袖笑了会儿,见青梅脸红便停下了打趣,转而道:“事情查清了?”

青梅抬头看她,楚红.袖便道:“你也不必瞒我,那天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枣红马的性情我知道,从来没发过疯。”

“楚姐姐,那天损了你的一匹好马,对不起。”青梅多少有些惋惜,跑开旁的不说,那匹枣红马可是难得的良驹,就那么毁在山崖下面委实可惜。楚红.袖不能多少是有些心疼的,却也没办法,“你安好无恙就已经是万幸了。那天到底是谁?”

“是我大姐姐,顾荣华。”青梅叹了口气。

“还真是贼心不改。”楚红.袖鄙夷,“怕不是为了英王殿下?”

青梅闻言一愣,忍不住都想说一声“楚姐姐料事如神”了。不过终究是咽了下去,低声道:“她觉得我的身份当不起现下的这些好。”君离的青睐、魏欣的亲近、顾长清的补偿、楚家兄妹的照顾……细算起来,虽然有些事上不如意,有这些人的关怀,她其实也算是幸运的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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